第6章

  “啊?土匪?”赵慕萧一惊,“那楚公子没事吧?”
  褚松回道:“一群喽啰,还伤不了我。”
  “那就好。”
  赵慕萧松了口气,顿时惭愧。原来未婚夫迟到是因为遇到了土匪,他还提前为自己准备了画船午宴,将辣菜都移走,给自己夹了特别好吃的荷叶鲈鱼。未婚夫,楚公子是个大好人啊!他之前怎么能那样揣度他!
  赵慕萧深深自省,起身用公筷夹了好些块鱼肉,递给褚松回,“楚公子,你也吃。”
  褚松回看着下了药的鱼肉,挑眉笑了一声,接过道:“多谢。”
  真是故意的,装疯卖傻。行,那就多陪他玩玩。
  吃完饭后,赵慕萧抿了小口青梅饮,心满意足。窗外江风习习,碧水青山。步至船舷,景色茫然开阔,不失为一种享受。
  忽然,赵慕萧瞧着江上又多一只乌篷船,正溜着水纹摇摇晃晃而来,离画船不足一丈,似乎就是朝着他们这来的。
  褚松回道:“这里风景好,十里荷花,如烟杨柳,又人迹稀少,正适宜游船赏夏。”
  褚松回抄起还剩半壶的荔枝烧,白衣轻扬,已跃上乌篷船的船头,朗声问:“一起吗?”
  好景不当辜负。
  赵慕萧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慢吞吞地走到船边,抓住阑干。
  褚松回好整以暇地看他的反应,本以为或许会装乖扮柔弱,或是手足无措地求他。谁知下一瞬,赵慕萧已如飞燕点枝,立于船头,只水面因风拂起涟漪。
  褚松回抬眉,不由道:“你轻功不错。”
  这样的轻功,甚至都不输他手底下的亲随护卫。方才褚松回又见他手上茧子,可见也是习武之人,起码十年功夫。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赵慕萧稍显羞涩,“楚公子的也很好。”
  他眼睛微眯着,毫无遮掩下,被正午烈日照得有些昏暗刺痛。他抬手挡在眉下,忙对褚松回道:“楚公子,我们进船内吧,我眼睛不舒服。”
  褚松回掀起船帘,让他先请。果然藏不住了吧,都已经开始跟他撒娇的语气说话了。
  而画舫上,安童见大少爷跟那个姓楚的走了,刚要唤大少爷,就被画舫上的人给拽走了。
  一人抓着鸡腿,乐呵呵道:“还没吃完呢,着什么急啊?”
  安童心里跟蚂蚁挠似的,偏偏这些人个个跟笑面虎一样,还带刀,他也不敢得罪。安童食之无味。
  另外几个人吃完出去后,眺望乌篷船渐行渐远,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咱们侯爷怎么回事?以往遇上刺客,或者‘小美人’送上门来,最多一盏茶就处理干净,越温柔下手越狠呢。”
  “就是,今日倒磨磨唧唧了起来,又是吃饭又是游船,何来的耐性?”
  “或许因为今天的这个小美人过于好看?”
  众人齐齐盯向说话的那个人,不屑一顾,哈哈大笑,“那可是侯爷!”
  毕竟,侯爷笑盈盈地注目再绝色的刺客时,想的可是怎么利落下手才能显得自己更帅气这样的问题。
  乌篷船上,褚松回姿态慵懒地斜倚着,仰头饮荔枝烧,船内酒香漫漫,看向对面的赵慕萧,随手一递,“喝点?”
  赵慕萧乖巧摇头,“不能喝。”
  “因为眼睛会疼?”褚松回问。
  赵慕萧惋惜点头。
  褚松回看他,做什么都缓慢,正襟危坐,端庄得呆呆的。相比之下,褚松回真是坐没坐样,松散随意。过了会,他突然好奇,问:“你既说自己看不清,那我问你,我现在是什么样?”
  “模糊的。”赵慕萧沉吟后认真地回答,“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特性,被拉宽晕开的高矮胖瘦黑白等,根据这些影像去判断对方的神采,虽不准确,却也有四五分相关。楚公子在我眼中是……”
  他凝视着褚松回,斟酌又斟酌,道:“风采卓然的。”
  还挺会花言巧语呢。褚松回勾唇,又饮一口荔枝烧。
  他是故意支开旁人,就想看看两人独处时,这人会如何施展?果不其然,狐狸尾巴也要渐渐暴露出来了。
  赵慕萧感觉楚公子应是满意自己的回答,自也欢悦,正想谈论他们的婚约之事,却见楚公子从船里捡起一根东西,递到自己面前。赵慕萧摸了摸,认出是洞箫,困惑地眨眼,询问何意。
  褚松回道:“方才见你在做洞箫?正巧我这船上也有一支,你吹与我听听吧,算是闲情雅致。”
  赵慕萧面露难色,“我吹箫很难听的,师傅都嫌弃。”
  褚松回道:“好啊,我听听有多难听。”
  未婚夫都这么说了,赵慕萧只好迎难而上。他笨拙地竖起洞箫吹气。默数三个数后,只听——
  “好了,可以了。”
  褚松回揉了揉耳朵,语声带笑,由衷道:“真好听啊,天籁。”
  赵慕萧脸颊发烫,尴尬又不好意思:“我很笨的,师傅教也学不会,于是就转教我做洞箫了。”
  “你师傅有先见之明。”
  赵慕萧转移话题,“那楚公子,你会吹箫吗?”
  褚松回漫不经心道:“略通一二。”
  赵慕萧于是将箫再递还给他,期待道:“楚公子可以吹一曲吗?”
  褚松回考虑了一下,“当然。”
  他长指按孔,吹气出音。其声呜咽幽远,沉静婉转。乌篷船悠悠飘在江上,随波逐流,被带往荷花盛处。
  放眼望去,不知何时竟四面荷花。
  乌篷船驶入荷花丛中,荷叶舒卷,荷花摇曳,清香散入江天。
  此时也正暖风洋洋。
  这般惬意的风光,赵慕萧越觉四肢无力,他趴在船边,脑袋探出船栏,懒懒地闭上眼睛,细听箫声袅袅,荷露清响,渐渐地睡着了。
  第5章
  箫音终了。
  褚松回伸着洞箫,将赵慕萧搁在窗外的头发勾回来,黑发被荷露打湿。
  竟真的睡着了。
  他平生历经的刺客与引诱也是许多了,可还从未见过眼前这人的招数。这算什么,另一类的欲擒故纵吗?先获得他的信任,降低他的疑心?
  褚松回起了胜负欲,莫名跃跃欲试,总归还挺好玩的。
  他摆弄着洞箫,时不时地拂过船外的荷花荷叶,闲来无事,也摘了几朵,荷花硕大饱满,灼灼盛放。
  片刻后,天边飞来一只鸽子,穿过乌篷船,点了一下赵慕萧的脑袋,落入褚松回的掌心中。他取下鸽子腿上绑的信,摸摸鸽子的羽毛,看信一目十行。
  褚松回喝完最后一口荔枝酒,看了看一时半会醒不来的赵慕萧,随后弯身走出船篷,轻运气一跃而起,掠过亭亭荷花与水面,抵达江上的又一只船。
  亲随千山道:“侯爷,那个小美人……啊呸,那个细作就这么放在那了吗?他这一睡,没有两个时辰可醒不来,岂不是要被荷花丛的虫子给咬破相,多可惜啊。”
  褚松回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千山赶紧闭嘴。
  另一亲随将夜道:“这个细作来历不明,心机深沉,而且竟然知道侯爷的行踪,必然不容小觑。属下以为要盯紧他,揪出他的背后之人,免得扰了侯爷消夏的兴致。”
  这话甚得褚松回之意。他道:“你去盯着,查清楚他的底细。”
  将夜立马道:“属下领命!”
  说着,偷摸得意地对千山比了个手势,轻功踏江,站在了花丛里的乌篷船上,摘了一支荷叶,举着对那边的千山又显摆一番。
  千山:“……”
  可恶!
  褚松回躺在船里睡觉,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还愣着干什么,行船。”
  “是!”
  江上船悠悠。
  赵慕萧醒来时,幽凉袭人。他懵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这片被绿意和粉花笼罩的地方是荷花丛。船篷内,只他一人,未婚夫楚公子不知去哪了。他后知后觉,往两边窗外看,低头拨水,抬头看天,又不经意被荷叶打到。
  正要起身出去看看,脚底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捡起来仔细辨认,是一支荷花与一包香囊似的东西。
  他掀起船帘,见船头坐着个人,正在划桨,一边用力地拍着脖子和脸上,一边很小声地嘀咕:“这苦差事,早知道就不来了。”
  听到身后动静,将夜又拍掉一只虫子,回头看,只见赵慕萧脖子和手脸都白皙光滑,一点都没有被蚊虫咬过的红痕和包包,再看他手中的香囊,顿时心酸又惊讶。
  那不是侯爷随身携带的香囊吗?
  赵慕萧本以为是楚公子。但看身形与声音都不是,不由防备,问 :“你是谁呀?楚公子呢?”
  将夜道:“我是船夫。那位公子有要事先走了,见你睡着了,便没有打扰,令我送你上岸。”
  他划着桨,穿过荷花丛。
  赵慕萧问:“楚公子可是为山匪之事?”
  “正是。”将夜暗中观察他的神色,倒也没发现什么精明之处,就呆呆傻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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