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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侧身,完全挡住了袖中匕首的轮廓,她对着王黎深深一福礼,声音透着酒后微醺的轻颤,“王公子见谅。方才席间,我多饮了几杯桂花酿,本想出来透透气,不想袁府庭院曲径通幽,九转回环,实在精美。”
  素手扶了扶额,秀眉微蹙,连带眉心花钿亦是泛起褶皱,她脸上羞意更甚,“我一时迷醉其间,不慎迷失了方向……若非公子及时提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这幅柔弱无依的模样是王黎此前从未见过的,与先前在众人面前的从容不迫几乎成了红与白鲜明的两端。
  像有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拨弄了他的心弦,王黎下意识放轻了声音,问道:“怎会无人引路?”
  孟令窈微垂眼帘,“原是有的,只是走到半路,小丫鬟被人唤走,说夫人那边急需。夫人之事不能耽搁,我便让她们为我指了个大致方向……不想,竟是走岔了。”
  王黎听罢,眼神闪动。他望了望那几个还杵在原地的家丁,又看了看那封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思及孟令窈口中被忽然唤走的小丫鬟,霎时间明白了一切,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他知晓崔清音不喜孟令窈,女儿家的事情,他得闲遂她的意,捉弄一番也就罢了,没想到,她竟然想要了她的命!
  崔家近来正与袁守备合作处理一批极为敏感的东西,王家盘踞金陵已久,他自然有所耳闻,细节虽不清楚,但崔清音曾不经意间提到过“事关百年大计”“需要找最可靠的人处理”……
  这样的禁忌,外人若瞥见一星半点,这些人必然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可孟小姐何其无辜?
  他迅速收敛了所有情绪,勉强对孟令窈挤出个安抚的笑容,“原来如此。既是意外,孟小姐何错之有?”视线转向几个低头不语的“家丁”,声音冷了几分,“还不去做你们的事?杵在这里挡道吗!”
  “是,王公子。”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领头男子率先动身,其余几人紧随其后,步伐稳健地转向内院更深的方向,很快消失在幽深花木中。
  见几人离去,王黎暗自松了口气,转向孟令窈,温声道:“孟小姐受惊了,此处风大景偏,小姐还是随我回主宴吧。”他伸出手,示意引路的方向。
  “有劳王公子。” 孟令窈垂眸致谢,姿态温顺。她随王黎同行,神态逐渐恢复如常。
  “方才席间,孟小姐应对自如,风采灼灼……着实令人叹服。”
  “王公子过誉了,不过是分内之事,不愿辜负袁夫人一片盛情罢了。”孟令窈口中应着王黎的搭话,眼角余光不断扫视一路行来经过的景物。
  平安回到宴席,她端起一杯微凉的菊花茶一口饮尽,清雅的菊香终于稍稍驱散了肺腑间残留的血腥气。她与众人谈笑自若,连对那频频投来注视的崔九小姐,也举杯回以浅笑。
  结束宴席,孟令窈回到聚香楼,顾不得休息,忙对苍靛道:“速请张先生过来,就说我新得了一种安神助眠的配方,想请他品鉴一二。” 这是急事会面的暗号。
  张先生很快赶到。
  孟令窈神色凝重,抬眼看他,“烦请张先生代为联络,我有一事要查明,需得借用少卿的侍卫。”顿了顿,她补充道:“要身手好的。”
  第87章 京城之变 雁行啊雁行,我看你是‘一日……
  栖鸾殿。
  殿中一派暖香熏融, 全不见秋日萧瑟。
  德妃近来春风得意,二皇子频频受圣上褒扬,郑尚书又将几桩差事都办得漂亮, 乃至圣上在朝会上直称“肱股之臣”。消息传入德妃耳中, 看平日颇不顺眼的儿媳郑瑜, 眼神也缓了两分。
  她接过郑瑜奉上的雨前龙井, 茶盏温热, 细瓷莹润。目光在她平坦的小腹上短暂停留,嘴角的笑意便淡了些, “英儿近来得力,圣心甚悦。府里上下都要稳妥才好。倒是你这肚子……需得再尽心些。凤子龙孙, 乃皇家福泽根基。”
  郑瑜垂首应了, “母妃教训的是,儿臣省得。”
  浅浅品了口茶,德妃放下茶盏, 素手拈起一粒蜜饯, 语气愈发漫不经意,“你身为正室, 胸襟不可狭隘。若实在需时, 便该早些为英儿择选良家淑女入府,开枝散叶亦是助益。”
  她顿了顿,掀起眼皮, 掠过郑瑜低垂的眉眼, “英儿日后前程远大,子嗣昌盛才是根本。”
  郑瑜眼帘低垂,袖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依旧温顺, “是,儿臣明白。”
  德妃满意颔首,正要再训两句,殿外忽然传来惊惶失措的呼喊,小太监连滚带爬跌进殿中,面色惨白如纸,涕泪横流,“娘娘!娘娘!不好了!二殿下、二殿下在猎场坠马,伤势极重!”
  “哐当——”
  德妃手中的蜜饯碟应声落地。她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猛地站起,身躯晃了晃,眼前一黑,直直向后栽倒。
  “母妃!”郑瑜一声惊呼。
  猎场之事很快传遍京城,两位皇子陪同圣上游猎,二皇子为追逐一只母鹿孤身闯进林中,不料马匹受惊,他坠马生生摔断了腿。
  太医院院判顶着宫中几位主子的注视,战战兢兢下了论断,二皇子殿下右腿伤势太重,即便痊愈,日后也恐将不良于行。
  德妃闻言当场昏死过去。圣上震怒,猎场上下尽皆受到严厉惩罚,又令大理寺彻查此事。
  暮色笼罩着威严宫阙,夕阳余晖将宫墙抹上一层浓重血色。大理寺卿与裴序一前一后,踏出宫门。
  大理寺卿已年近六旬,鬓发皆白,久不亲理刑狱之事,此刻眉宇间难掩忧虑。他放缓脚步,与裴序并肩而行,“雁行,陛下震怒如山,三日之期……紧哪。此事……你心中可有计较?”
  二皇子出事,嫌疑最大的毫无疑问是三皇子,可那毕竟是位皇子,还是眼下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
  查不到他身上还好,如若真的查上了……那便是进退两难。
  裴序侧脸在暮光中显得有些冷硬,回答一丝不苟,“寺卿大人。坠马现场业已封锁,人证、物证尚在搜罗盘查。一切推断皆为时过早。未得实证之前,雁行不敢妄下定论。”
  大理寺卿喟叹一声,不再多言,只点点头,“陛下所托,重若千钧。雁行,你办案素来明察秋毫,然此案不同寻常,望……好自为之。”
  裴序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
  三日之期如弹指。猎场被翻了个底朝天,所有涉事人证被反复推问,几近崩溃。无数繁杂、指向不明的线索,在裴序手中都渐渐有了清晰的脉络。证据最终指向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查出来了?”皇帝对自己的儿子是有诸多挑剔不满,可那并不意味着他愿意见到儿子变成一个……废人。
  思及此,他忍不住闭了闭眼,牵连出眼尾深深的纹路,两鬓斑白的发丝也显出几分苍老。
  “回禀陛下,微臣会同大理寺诸僚勘察审问,理清线索,现已查明,此案最有嫌疑之人……是庆王殿下。”裴序微微躬身,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奏报,“二皇子殿下所骑马匹鬃毛及鞍侧沾染特制药粉,可短暂激怒马匹,其所追逐之鹿的奔逃路径上亦洒有鹿哨粉。二者合力,致马匹受惊失足。下药的人是猎场负责清理马匹的仆役,此人曾受庆王殿下恩惠。”
  他略一停顿,迎上皇帝的目光,道:“庆王殿下自世子离世后,悲痛欲绝,常于府中哀叹血脉断绝。其心腹供认不讳,庆王尝有诸多怨怼之言,更言及要陛下亦尝‘血脉重创’‘子嗣伤残’之痛……”
  “蠢货!”皇帝满面寒霜,怒极反笑,“这样的人,竟然也曾觊觎过朕的皇位?连做别人的刀子都做不利索!”
  事涉皇家密辛,裴序身为臣子,自是不能置喙,他沉默立在那里,眼帘低垂,安静地宛如殿中一尊雕像。
  沉默良久,他声音恢复平静,“雁行。”
  “臣在。”
  “先前……你所奏崔氏与武兴侯府勾结,侵吞矿藏、林土一案……进展如何了?”
  裴序心头微凛,不疾不徐道:“回陛下。此案脉络已清。崔氏门生以文墨为刀,或伪造或窃取官府地契、矿藏图录。武兴侯府及其附庸则握兵把权,强夺土地矿山,驱逐良民,常借‘剿匪’‘清荒’之名,行圈地霸占之实,对知情者或反抗者更是动辄以武力镇压,手段酷烈,死伤亦有之。”
  皇帝听着,脸色比方才听说庆王之事还要难看百倍。
  如果说庆王的蠢行是猝不及防扎了他一刀,那么这两家所为,就是在挖他的根基,夺他万民的膏腴!这已非简单的争权夺利,而是动摇国本!
  他那双常年批阅奏章、捻动佛珠的手掌猛地攥紧,指节发出咯咯的响声,强压下心头那焚天煮海的暴怒。他盯着裴序的侧脸,“……证据呢?人赃并在否?”
  “还请陛下恕微臣无能……”裴序面上露出自责之色,“二者盘根错节,行事隐秘,与地方豪强亦多有勾连。人证物证常被刻意销毁或隐匿,层层设防。欲将此等巨蠹连根拔起,非有足以定鼎乾坤的关键罪证不可奏功。目前所获……尚不足以将其罪孽昭告于天下。此乃微臣失职,请陛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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