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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可是魏顺没空理他,就说了句“放那儿”,他半躺在椅子上想,闭着眼睛想,又把书盖在脸上想。
  难不成……张启渊和绯扇熟识?
  魏顺猛地想起很久以前有次,在西厂吃饭,张启渊说起绯扇要出新书,被问是不是认识绯扇。
  张启渊那时答的是:“我不认识啊,但有内部的关系,能得到一手的消息。”
  “骗子!”一切都合乎逻辑了,魏顺顿时对于自己的推断深信不疑,他低声道,“张子深你个骗子,认识他还不告诉我。”
  “那绯扇一定……长得很俊?”魏顺自言自语着,这是他通过张启渊“每提绯扇必生气”的醋劲儿推断出来的。
  “骗子……”
  早春时候的凉风吹来,往远看去,院子墙角的积雪还未化尽,想着想着,魏顺彻底地没心思看书了,就把它合起来,让喜子拿去房里。
  “怎么什么都跟你有关系,”魏顺小声道,“看个书都跟你有关系……老天爷他一定心知肚明,知道我还惦记着你。”
  他脚抬起来踩在椅子上,抱着腿,把脸藏着,又自己默默哭了会儿。
  喜子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因为刚从京城来琉璃河的那段时间,他天天都这样。
  “擦擦眼睛吧。”
  差不多哭完了,喜子轻车熟路拿来个热手巾,递到他眼前。
  魏顺无人倾诉,只能向喜子倾诉,他吸吸鼻子,说:“你知道么?张子深他和写书的绯扇是朋友,他却一直瞒着我,从来没告诉过我,还把我做的梦跟人家说。”
  “喜子,你不知道,他真的是个骗子,我脑子少了一块儿,才喜欢他……”
  手巾还举着,魏顺不接,喜子没辙了,说:“主子你晚上吃什么?我去买菜。”
  “我不吃,不吃饿死我算了,那时候他心里就痛快了。”
  行吧,魏顺又哭了。
  然而,虽然老在哭,虽然总在思念、时常伤感,可挨过刺客一刀的喜子觉得魏顺现在的日子好过多了,只活着就好了,别的都不用管了。
  只吃饭就好,睡觉就好,全心全意地惦记那个远方的人就好。
  魏顺生气地把凉掉的手巾夺过去擦脸,抽着鼻子,说:“我现在待在这个小地方,住这样的小院子,他看见一定笑死了。”
  “不会,”喜子战战兢兢,小声道,“渊儿爷现在肯定很惦记您,他不是不要您,肯定不是。”
  魏顺把手巾搁在椅子上,站了起来,说:“喜子你待着,我进屋睡会儿。”
  “好。”
  魏顺进了房,关上门,然后穿到里间的寝房去,他脱掉外衣,在床上坐下了,躺下了,放肆想着那个总在惦记的人,心软得像是泥巴。
  “张子深,”魏顺抱住了放在床上的软枕,把脸埋进去,说,“这么多天了,我都忘了你身上什么味儿了。”
  “你会去提督府找我吗?知道我不在京城了,会不会担心我啊?酱烧鱼、蒸黍糕、桂花糖元宵,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你还打算和我定终身来着,后悔那么说了?”
  “你肯定后悔了,我知道。”
  “我……想你了。”
  “琉璃河没有京城好,想吃的点心都买不到,可要是你在,我肯定能一直待下去。”
  “张子深,要是你能来,我就不怪你瞒着绯扇的事儿了,我就是太喜欢你,太离不开你。”
  “我想跟你过日子,你知不知道?”
  /
  第二天清早,还是晴天,无聊的魏顺又把他那些宝贝书搬了出来。
  喜子在房里扫地抹桌子,转头看一眼魏顺,再看一眼,结果被发现了,魏顺说:“瞧我干什么?我不是老看一本书,这本是词集,挺久没看了,跟别的不一样。”
  喜子平心静气地说:“也是绯扇写的呗。”
  “对,难受的时候就看看,少想烦心事儿,”魏顺捧着这本《解佩集》翻,说,“你擦完了就歇着吧,我今儿给你做饭。”
  “好啊,”喜子忙点头,觉得他有事儿干至少能不哭,便说,“我喜欢吃您做的那种面条儿。”
  魏顺问:“带汤的那种?”
  “对,可香了。”
  “行——哎,这什么?”
  带汤面条的事儿聊到了一半,魏顺忽然低下头,从地上捡起来个东西——一张写了字的纸条。
  这不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正是从他手上的《解佩集》里掉出来的。
  “什么?”喜子也凑过来。
  “‘魏顺张启渊,’”魏顺念,“‘今相逢,难别离,商山有汝非憔悴,痴言怨语情切切。’”
  喜子忙说:“这书一直放在您书桌上,纸是渊儿爷写的,我当时觉得字好看,就收在里边儿了。”
  喜子又说:“对了,就是钧二爷下葬以后,当时您不在家,去边镇了,我那天刀口还疼,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喜子一知半解,魏顺却忽然发愣,陷入深思,接着他变得很是慌张,弓下腰在装书的箱子里翻腾。
  他又拿出一本书来,喜子不懂,但看得出是丝绢封皮。
  这个贵,喜子想。
  魏顺手发着抖,把丝绢封皮的《雨罗衣》翻至副页。
  仍旧是那蓝色皮纸,花鸟暗纹,是那雕版套印,雨罗衣,绯扇著。
  赠语:瓮山泊,红肖梨,此间一轮月,共读《雨罗衣》。
  副页上、那纸条上是一样的字体,秀逸古朴、别具一格。
  是一种和张启渊平时所书完全不同的字体。
  “这字条真是他写的?”太意外了,一种让人鸡皮疙瘩直落的豁然开朗之感,魏顺诧异到眼泪都快喷出去了,他皱皱眉,谨慎发问,“你确定是张启渊写的?”
  “肯定是,”喜子还是没太明白,但是笃定点头,说,“那时候不是刚遭了贼……遭了刺客么?府上守得特严,您又不在家,不会让旁人进来的,是柳儿让渊儿爷用您书房的,因为他老看书写字。”
  “纸上不是有你跟他的名字?”喜子又说,“旁人怎么可能写你俩的名字,这纸当时就放在桌子边儿上,快掉了,我亲手夹到书里的。”
  “原来……”又将那字认真对比了一次,魏顺说,“骗子,绯扇,他真是骗子。”
  喜子紧张地眨眼,问纸上写的是不是不好,问自己是不是干了蠢事儿。
  “跟你没关系,你安心待着吧。”
  魏顺把那字条夹在了丝绢封皮的《雨罗衣》里头,就是副页那儿,还拿起来,再比着看了看。
  好了,这下是原形毕露、真相大白了,张启渊的秘密没了,魏顺此生的崇拜、欣赏、爱慕、痴迷全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
  可美死他了,魏顺去了厨房,打算给喜子做面条儿吃,他挽起了袖子,边忙边琢磨,想起了以前老在张启渊面前夸绯扇,对方还佯装生气……
  “坏人,”魏顺摘白菜,发着呆又骂,“张子深你个坏人。”
  喜子进来了,轻手轻脚地去灶下添火,两个人安静坐着,都没说话。过了会儿,魏顺叫:“喜子。”
  “嗯,主子您说。”
  魏顺:“你乖乖待着,我明儿回京城一趟。”
  喜子:“去京城……可万岁爷说‘无故不得回京’,真能回去吗?”
  “过去无故,现在有故了,”魏顺撕下一片白菜叶子,道,“我要去见绯扇,要把这个讨人厌的从人堆儿里揪出来,问问他还记不记得我叫什么了!”
  喜子发愣:“啊……”
  魏顺还是直直看着前边儿,声音小了一些,失落地说道:“有心情写书,没心情和我待在一块儿是吧?我都认错了,都求你了,我丢掉了在朝廷里所有的脸面,救你从牢里出来,想着咱们能远走高飞,去江南……你是不是已经拿我当仇人了?可是张子深,五岁那年我心里长了结,到柴市口那日才真的消掉,你跟我撒气,我那些年又跟谁撒气。”
  “我也知道你难过,我是最知道你多难过的人了。”
  “主子,”把这两天的事捋了一遍,又听见魏顺说了这么多,喜子好像有点儿明白了,他悄悄走过来,蹲在魏顺身边,小心发问,“绯扇是不是……渊儿爷?”
  魏顺:“绯扇是这世上最会演戏的人。”
  “您别生气了,”喜子说,“如果要去京城,我陪着您去。”
  “你给咱们守家,我想一个人去,”菜摘完了,魏顺端着盛菜的小篮子站了起来,说,“这回要是再不行,我就认了。”
  /
  次日傍晚。
  丰老板在算书坊近日的账,红色晚霞透过窗户缝,进来那么细细长长的一段儿,小厮进来叫她出去,说家里来陌生人了,正在门口等着。
  丰老板于是放下算盘跟了出去,可她只在柴市口那儿看过穿官服、戴纱帽的魏顺,今儿见着了这样个魏顺,一时间没能认得出来。
  他一席白色素衣,竖着发,样子俊俏,身条漂亮,脸看着白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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