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许再闹了,再闹点你穴。”
  “……”
  祁冉冉气得张嘴咬他,脑袋谙练向上一抬,一口小银牙叼住他下巴犹嫌不够,还要错着牙关来回撕磨。
  喻长风耐着性子任由她咬,片刻之后偏开颈项,开口问道:“饿了没?”
  原本搁置在窗边的小桌已经被挪到了榻头,上面摆着茶水点心,还有那碗祁冉冉十分喜欢但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的八宝甑糕。
  祁冉冉摇摇头,她是真糊涂了,懵里懵懂间以为二人还处在过去的那间宅子里,
  “我娘呢?还没回来吗?”
  她松开牙关,打一巴掌再给颗糖,汗涔涔的额角贴上喻长风的下巴,抚慰似的,亲昵蹭过那一圈小小的牙印,
  “你不许,和娘告我的状。”
  “嗯,不告。”
  喻长风沉声应下,在这幻境一般短暂的夜色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你快些好,等你好了,俞姨就回来了。”
  第22章 施针
  元秋白一整晚都睡得不甚踏实。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天生操心的老妈子命, 一会儿担忧喻长风照顾不好生病的祁冉冉,一会儿又担忧病中之人交困难缠,就此惹得鲜少伺候人的天师大人心生烦腻, 进而愈发催恶了人家的夫妻关系。
  哀哀叹叹醒醒睡睡, 熬到了辰时一刻,元秋白起身,掬了捧冷水洗脸, 又灌了壶浓到发苦的茶汤, 而后便提着药箱赶往祁冉冉的住所。
  在外叩了三声门,他倒是没料想会得到祁冉冉亲自应的一声‘进来’。推门而入, 视线自顾自于内室环视一周,没瞧见喻长风, 也没瞧见旁的侍候丫头, 只个祁冉冉独自坐在榻上, 膝面搭着个红木的小矮桌, 手中捧着半块热乎乎的红糖酥饼,正埋头吃得不亦乐乎。
  “饿了?”元秋白登时笑起来, “觉得饿是好事,堂妹恢复得倒是快。”
  祁冉冉也笑,她面色看上去还是不大好,苍白的一张小脸裹在蓬乱的发丝里,唯一双眼睛黑得发亮, 隐隐透出些春来生发的蓬勃之意。
  “昨日劳烦堂兄啦。”有模有样地拱手冲他拜了拜,祁冉冉眉眼弯弯, 圆滚滚的小酒窝凹陷下去,不是一般得可人疼,“待我痊愈, 宴请堂兄去吃酒。”
  “那堂兄我就却之不恭了。”元秋白也有模有样地回了她一个礼,“对了,喻长风呢?你这房里怎的一天一夜连个丫头都没有?”
  祁冉冉道:“昨夜烧得糊里糊涂,房中有没有人伺候不记得了,冯夫人今日一早倒是派了两个丫头来,当下一个去取水烹煮,另一个去预备早膳。”
  她又咬了一口红糖酥饼,烤得焦脆的外壳立时咯吱作响,表面沾点的白芝麻扑簌簌地往下掉,旋即又半点不漏地掉进了桌上提前备好的大海碗里,
  “至于喻长风,他给我送来糖饼之后就又去小厨房里看着恕己煎药了。”
  元秋白‘哦’了一声,“他不在也无妨,我先为你施针。”
  他边说边将肩上的医箱放下,又撩了袖子去门边的铜盆里净手,“你将袖子挽了,然后……”
  咚!
  红木桌忽地落地,元秋白闻声回首,发现榻上没人了。
  “……嗯?”
  他顿时一愣,一脸呆滞地眨了眨眼。
  “堂妹?堂妹?”
  “公主殿下?”
  “冉,冉冉?”
  一面扬声喊着,一面提步往回走,元秋白在内室里找过一遍后仍一无所获,硬生生吓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
  榻边还放着祁冉冉的绣鞋,木门栏窗一具紧阖,他的小堂妹显然还在屋里。
  可是人呢?!
  元堂兄急得直挠头,电光火石间,倏地忆起了喻长风昨日的安嘱——
  施针记得选在他在场的时候。
  正当口,门外一阵脚步声,喻长风提着食盒推门而入,身姿一派从容清贵,步伐较之平日却大了许多。
  元秋白急忙迎上去,“快快,你们家公主殿下人丢了。”
  “……”喻长风搁置食盒的手一顿,“人丢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元秋白半敞的医箱,“你当着她的面说施针了?”
  “我……我这不是忘了你昨日……”元堂兄气势一弱,支支吾吾地忏悔了一句,随即又显出些焦急神色,“现在怎么办?内室我都找过一遍了,人是真丢了!需不需要通知冯怀安,让他速速去衙门报案啊?”
  喻长风却镇定摇头,语气也是司空见惯的不急不缓,“无妨,她怕针,估计躲起来了。”
  他看起来是真的不慌,将掀开的食盒重新盖上盖子保温,接着袖摆一撩,弯腰就去掀那块遮着榻底的草绿幔帐。
  “床底我已经找过了。”元秋白亦步亦趋地跟过去,瞧着天师大人又欲开衣柜,忙不迭补充道:“衣柜我也……”
  哐当!
  八尺高的梨花木衣柜压着他的话音大敞而开,其中衣衫齐齐整整,确实是个无人藏身的净洁状态。
  元秋白:“看吧,我都告诉过你……”
  下一刻,一件与衣柜内壁颜色极为相似的褐色棉袍被天师大人单手拉拽出来,紧接着,独属于少女恼羞成怒的娇声痛斥就势忿忿响起。
  “喻长风!你怎么这么烦!”
  被当成傻子半瞎戏耍了一通的元秋白:“……”
  挨了斥责的天师大人不为所动,随手将棉袍一丢,露出其后公主殿下那张憋捂得泛红的脸,
  “祁冉冉,出来。”
  祁冉冉不仅没出去,反而故意唱反调似的又往里挪了挪,“我无需施针,真的!我堂兄堪比再世华佗,大小病症均是药到病除,哪里就需动用到针了?”
  言罢声音一抬,也不管能不能瞧见人,扯着嗓子就冲外头喊了一句,
  “堂兄!你说是不是!”
  半盏茶功夫不到就变再世华佗的元堂兄摸摸鼻子,略一踌躇,到底还是上前几步,站到柜门前,好声好气地和祁冉冉打商量,
  “堂妹,出来吧,人家冯怀安的垂髫幺儿都不怕扎针,你这么大的一个人,多臊啊。”
  说着便试图将她带出来,上手的瞬间才发现这衣柜并非如外间所见的那般只有两扇,最里侧的位置多造了个长方的小木箱,若想拿取其中物件,就需将这木箱完全搬出来。这箱子该是用来统一放置绒帽护手一类的冬日小物的,本意为了收纳方便,今日倒是恰逢其会地为公主殿下提供了一个‘易守难攻’的藏身之所。
  此时此刻,祁冉冉就蹲坐在里面,除非以蛮力破柜,不然外头人势必无法轻易拉她出来。
  偏生公主殿下那厢还极善相机行事,窥见元秋白面上隐显为难之色,便颇为上道地主动同他打起了商量,
  “施针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放出污浊血液吗?若是如此,堂兄倒不如直接在我腕子上划上一刀?刀口开得大些,一次多放些,保不齐还能事半功倍。你若不方便动手也无妨,告诉我在哪里下刀,我自己来。”
  细微至极的匕首出鞘声旋即响起,元秋白听进耳中先是一愣,待到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想直接给她跪下了,
  “我的姑奶奶啊!你不会是想自己放血吧?昨日还没晕够呢?快收了刀出来……”
  “祁冉冉。”
  喻长风就是在这时出声的。
  天师大人挥袖拨开元秋白,单手按上衣柜边侧,明明瞧着什么都没做,咯吱咯吱的木材碎裂声却颇具威慑力的应时炸响。
  “我数三声,你自己出来。”
  他嗓音森森,语速也放得极慢,此刻乍一张口,隐含怒意的深重恫吓如潮涌至,瞬息便将满室嘈杂都压了下去,
  “你知道的,三声之内,我可以生擒一头乱窜的野猪。”
  元秋白:“……”
  啧,其实有时候也不怪她小堂妹被外头的野男人迷惑。
  喻长风这厮说话是真难听。
  ***
  然难听归难听,公主殿下好歹愿意妥协了。
  一只手很快自内探出来,公主殿下那张花容月貌的小脸皱巴成一团,“扶,扶我一把,脚麻了。”
  元秋白没动,下意识就去看昨夜独自照顾了公主殿下整整一宿的天师大人。
  但出乎意料的,天师大人也没动,甚至在察觉到他望过来的视线之后,面上还难得露出些清晰直白的不耐,皱起的眉头明晃晃地显出来五个催促大字——
  过,去,扶,她,啊。
  “……”
  元秋白的心头顿时冒出些难以置信的愕异与诧然,他目光炯炯地看了喻长风一眼,一时只觉这厮简直是装得过分。
  怎么着?
  昨夜对方意识混沌时,他就能衣不解带地默默伺候一整宿,今日人家清醒了,他反倒开始上赶着‘避嫌’了?
  面上倒是快步上前,稳妥地将他小堂妹自衣柜之中搀扶了出来。
  扎针的过程自然又是一番拉扯,公主殿下之于施针的抵抗手段与寻常人有所不同,她也不哭闹,只是一味地将手别到背后藏起来,同时再一本正经地提出些状似合理实则荒唐的替代手段,天方夜谭一大通,归总就是不配合。偏生元秋白于公于私都不便对她用强,半个时辰较量下来,反倒将自己折腾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