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骗子?公孙延气得哇哇大叫,老夫公孙延,扶风人士!不信你们去问郑康成,看他认不认得我这个师兄!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个迟疑的声音。阁下莫非是,触柱先生?
  此言一出,原本有些嘈杂的大堂,霎时安静了数息。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声音来源。
  说话的是个中年儒生,衣着朴素,但眼神清亮,带着几分探究。
  触柱先生?何解?有人纳闷。
  中年儒生解释:扶风公孙延,眼疾不治,一日触十柱,头长十包,人送外号,触柱先生。
  第100章
  那中年儒生话音刚落,整个大堂内骤然安靜下来。
  触柱先生
  一个年轻儒生茫然地重复几遍,渐渐理解其中含义。
  噗嗤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喷了口中的茶水。
  这声響一起,气氛登时不同。
  起先是零星的窃笑,有人肩膀耸动,拼命用袖子捂住嘴。
  接着,压抑不住的笑声彻底爆发,響彻整个大堂。
  哈哈哈哈!触柱先生!妙啊!真是妙!
  头长十包!哎哟,我不行了,肚子疼!
  那先前与公孫延争辯的白净儒生,此刻脸憋得通红,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另一个高个儒生更是夸张,直接笑弯了腰,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捶着大腿。
  公孫延那张老脸,由红转紫,又由紫转青,精彩纷呈。胡子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
  谁!谁在胡说八道!
  他气得浑身发颤,努力辨认声音的来源,眼前却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在晃动。
  哪个在笑!给老夫站出来!
  大弟子周算急得滿头大汗,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师父!师父!莫要再
  滚开!
  公孫延一把甩开周算,高举竹杖,循着他感觉最响亮的笑声来源,猛地砸了下去。
  再敢乱传!再敢乱传!
  他口中怒喝,杖头却噗的一声,闷闷地打在了厚实的桌面盖布上。
  一下复一下,力道不小,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在跳。
  短暂的错愕之后,大堂内的笑声不减反增,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哎哟!触柱先生打歪了!柱子在先生左手边!
  先生垂垂老矣,力气不小,可惜眼神差了点!
  这下桌子也要长包了!
  几个顽皮的年轻儒生甚至开始模仿他拄杖的样子,一瘸一拐,引得哄堂大笑。
  公孫延气血攻心,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哇呀呀呀
  他挥舞着竹杖,在原地徒劳地乱转,却連一个嘲笑者的衣角都碰不到。
  二弟子和三弟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連忙一左一右架住他,几乎是拖着他。
  不肖之徒!一群不肖之徒!
  枉读圣贤书!
  公孙延兀自叫骂,声音却已帶上了几分虛弱的颤抖。
  就在这时,客栈内堂传来脚步声,一人缓步而出。
  来者身着素色儒袍,须发花白,面容清癯,眼神却温润有神。
  他目光扫过堂内,最后落在了公孙延身上,微微一怔。
  公孙师兄?
  这声略帶迟疑的呼唤,打断了滿堂的嘲弄喧嚣。
  公孙延听见熟悉的这声师兄,收起竹杖,神情绷住,头颅扬高,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
  鄭康成,多年不见,你愈发老态龙钟!他语气不善地挖苦。
  周算诧异,小声询问:师父,鄭师叔离得尚远,师父如何看得清?
  师父阅书痴迷,以致患上眼疾,无医可治,那眼神,十步开外人畜不分是常有的事。
  公孙延脖子一梗,小声回:老夫猜的!他这般年纪,料定必然老态龙钟。
  周算:
  鄭玄缓缓走近,脸上并无半点怒色。
  师兄远道而来,未能远迎,是玄之过。
  他对着公孙延深施一礼。
  公孙延看见模糊的身影躬身,却不领情,侧过身子,避开了他的礼。
  少来这套虛文缛节!老夫问你,你不好好隐居北海治学,跑到这梁国来做什么?
  鄭玄直起身,坦然道:自是为圣人而来。
  老夫听说你要与圣人相辯?公孙延眯起眼睛,试图看清对方的轮廓。
  不错。他答得平靜,不带一丝波澜。
  公孙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就凭你,也配与圣人辩经?我呸!
  他声音陡然拔高,怒气勃发,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郑玄脸上。
  老夫千里访豫州,本也是听闻此地有圣人出世,能解世间疑惑,打算亲自来问询一二,解答老夫多年未解之难题。谁曾想,竟先听到你郑康成要挑戰圣人的消息!
  公孙延竹杖指着郑玄,杖尖在发颤。
  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先师马融泉下有知,也要被你气活过来!
  不尊师长,妄自尊大,挑戰圣人,你这是欺师灭祖!
  欺师灭祖四个字,重重砸众人心头。
  大堂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那几个先前出言不逊的年轻儒生,此刻早已没了声息,偷偷打量着郑玄的反应。
  郑玄静静地听着,待公孙延稍稍平息了些怒火,才缓缓开口。
  师兄息怒。玄此举,非为挑战,实为求道。
  你求劳什子的道?公孙延不屑。
  郑玄回:圣人既出,玄身为儒者,自当闻道而喜,见贤思齐。辩经,亦是问道的一种。
  至于师门,郑玄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先师之教诲,玄未敢一日或忘。
  你辩圣人,必败!
  若败,虽败犹荣。
  郑玄躬身再拜,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背影依旧挺拔,步履沉稳。
  公孙延目送他的虚影消失在内堂拐角,重重哼了一声。
  装模作样!
  周算问:师父,我们现在当如何?
  就在此地住下。老夫这几日倒要看看,他心里憋着什么坏!公孙延肚子里余气未消。
  是,周算随即转向柜台后的邹蘭,掌柜的,劳烦给我们备几间房。
  邹蘭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客官,实在抱歉,小店已无空房。
  已无空房?周算眉头一皱,一间都没有?
  邹蘭点点头,和气地解释:皆因郑夫子下榻本店,众儒生追随,小店人满为患,所有客房都已续住至少七日。
  公孙延闻言,愈发恼火。
  欺世盗名之徒,竟得天下学子迷从追随。
  他潜心学术,却无人问津!
  他拐杖在地上顿了顿:老夫不管!老夫不管!今日老夫便要在此住下!
  周算见
  师父如此执着,转头为难地说:掌柜的,能不能行个方便?
  邹蘭眼珠一转,依旧笑眯眯的:若客官执意要住,倒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这价格嘛。
  她伸出五根手指:一晚,五十文。
  她打算把伙计的房间腾出去给他们住,然后去旁的客栈再给伙计开房,里外里,一晚她能白赚三十文!
  五十文!周算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他急忙凑到公孙延耳边,压低声音:师父,五十文!这简直是明抢啊!够我们在别处客房住两三日了!
  公孙延显然也听清了,他那双本就因近视而眯着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
  五十文?!他声音拔高,讥诮道,店家何不直接去劫道!
  邹兰不慌不忙,笑容不减:客官息怒,郑夫子辩经期间,行情如此。小店所有客房皆已满客,客官要住,还得从自用房腾出来,自然耽误工夫。
  她补充:客官如果嫌贵,我可问问其他客人,看有无人愿意主动将房间让出?
  说着,她便朝大堂内扬声询问:诸位客官,这位老先生一行想在此下榻,不知哪位愿意匀出一间房?房錢分文不取,悉数奉还。
  堂内先是一静,随即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回应。
  不让!我晌午才与郑夫子拉在一个茅坑,何等荣幸!
  休想!郑公在此,千金不换!
  声音杂乱,但意思明确:没门。
  邹兰转回头,对着公孙延几人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周算焦头烂额:师父,不如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