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在他心里,这实在透着一股子不公平。
  他大哥刘备,如今已官拜长史,得以参赞军机要务,在梁国地位颇高。
  再看他二哥关羽,此战过后亦被擢升为军候,手下管着实打实的骑兵部队。
  可偏偏轮到他张飞,空顶着一个先锋官的名号,浴血搏杀,到头来却连个正经的官职都没捞着。
  屯长?说出去都丢人!
  此战,他承认自己没能像二哥那般,阵斩管亥,立下显赫头功。
  但他张翼德身为先锋,哪一阵不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
  凭什么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单单就把他给撇到了一边?
  怪也只能怪管亥那厮只长了一个脑袋!
  谢府君,俺老张不服,俺也要做军候!他把脸撇向一边,负气地说,你偏心眼!
  谢乔看着眼前这位黑脸猛将,并未动怒。她理解张飞的心情,也承认他的战功。
  那话怎么说来着,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不说和刘备平起平坐,那至少也不能落后关羽太多。
  只是这官职的授予,需得全盘考量,不能因一人之请而乱了章法。
  这一战,据军中主簿统计,张飞没有斩将,杀敌二十三人,依照军功,故提拔为屯长。
  如果破格将他升为军候,那其他人怎么看?
  军纪不明,人情世故?
  甚至又可能成为颍川士族攻讦她的一个点。
  她左思右想,权衡着利弊与影响。
  如何既能安抚张飞,又不至于拔苗助长,打乱自己的人事布局。也不好赏赐金银,赏少了显得抠门,赏多了她又肉疼,她的每一文钱,都要用在刀刃上。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
  谢乔想起去年在西凉榆安,举办的那场别开生面春演。
  当时,为了激励各支参赛队伍的士气,她和谢均决定颁发特制的奖品。
  优胜队伍获得的瓷质奖杯,虽非金银,却被视若珍宝,极为珍视。那代表的是集体的荣耀,是对勇武和技艺的认可。
  或许,可以借鉴此法。
  荣誉的象征,有时比实际的官阶更能激发人的荣誉感。
  谢乔打定了主意。
  她当即传令下去,召集匠人,要他们参照古礼,精心打造一批规格、形制不一的青铜爵。这些青铜爵,并非寻常酒器,而是特制的奖杯,具有一定的象征意义。
  她要用这些青铜爵,在军中建立一种新的功勋表彰制度。
  让将士们明白,除了官阶升迁之外,还有其他的荣誉可以追求。
  这荣誉,同样值得他们为之浴血奋战。
  匠人接到命令,连夜开工。
  风箱呼呼作响,将炭火烧得通红。
  铜料与锡块在陶制坩埚中渐渐熔化,变为金色的液体。
  匠人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铜液倾倒入预先制好的泥范之中。
  滋啦的声响伴随着升腾的水汽弥漫开来。
  经过冷却、脱模、打磨、刻制,一件件造型古朴的青铜器逐渐成型,最后在底部刻上相府的官印,这算是官方独家认证。
  它们仿照古三代青铜爵的样式,却又带着一丝新意。
  爵身厚重,线条简练,透着一股庄严肃穆之气。
  几日后,制式不一的青铜爵已经整齐地摆放在案上,闪烁着沉郁的光泽。
  谢乔看着这些成品,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先派人将十二只青铜爵送往梁国境内的各个坞堡,当日的口头表彰或许不够,青铜爵既是表彰,也是凭证。
  料想这些个坞堡,大约会将青铜爵当成免死金牌,悉心供奉。
  当然往后谢乔收拾这些剥削周遭百姓的坞堡的时候,可不会在乎。
  随后,谢乔再命人将张飞请来。
  不多时,黑脸大汉带着一身未消的闷气,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案上那件从未见过的青铜器物。
  那东西造型奇特,似杯非杯,似鼎非鼎,通体泛着青冷的金属光芒。
  张飞的脚步顿住了,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走到桌前,瞪着环眼,仔细端详着那尊青铜爵。又伸出粗壮的手指,小心地碰了碰冰凉的爵身。
  这玩意儿,不是兵器,也不像是官印,更不是赏赐的金银。
  他纳闷地抬起头,目光直视谢乔,瓮声瓮气地问道。
  谢府君,此为何物?
  谢乔看着他那副既好奇又不解,还夹杂着些许不忿的表情,心中暗笑。
  她神色郑重,缓缓开口:此乃功爵。
  用她原世界的话来说,这叫奖杯。
  她拿起其中一樽,递到张飞面前。
  非饮酒之器,乃荣誉之章。
  张飞下意识地接过,入手颇沉。
  谢乔继续解释道:我给你的这一樽,我将之称为异勋旌赏。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庄重。
  用以表彰在此战中,立下特殊功勋之人。
  谢乔拍拍他的肩膀,语含鼓励,就是翼德你啊,你身为先锋官,作战勇猛,斩获甚多,功不可没。
  这特殊贡献奖,你当之无愧!
  张飞瞪大双眼,将手中青铜爵视若珍宝。
  旋即,扑通一声,半跪在地,眼含热泪,热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多谢谢府君!多谢谢府君!
  第92章
  从相府得了那樽异勳旌赏爵,張飛心头闷气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激动和自豪。
  他宝贝似的扯过一块干净的布,小心翼翼将青銅爵擦拭了一遍又一遍,連手指印痕都不想留下。
  随后双手紧紧捧着,跟护着刚出生的崽儿似的,脚步生风地回住处。
  街上遇巡逻軍士,见他这副模样,都好奇地張望。
  有人大胆凑上来问:張屯长,这是得了什么宝贝?瞧你乐得,跟捡了块金子似的。
  張飛眼睛一瞪,却没像往常一样吼回去,反而把胸膛挺得更高。他得意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去去去!什么金子能跟这个比?这是謝府君亲手赏俺老张的功爵!独一份!懂不懂?
  几个軍士听了,面面相觑,虽然不懂功爵是啥,但看张飛那珍惜劲儿和独一份的强调,都露出羡慕的神色。
  张飛享受着这些目光,脚下更快。
  大哥!
  二哥!
  人还没进院子,大嗓门就先飞进来。
  刘备和关羽正纳闷这黑厮不见踪迹,会不会又去叨扰人謝府君了。
  两人往外看,只见一阵黑旋风卷了进来。黝黑的脸上泛着少见的红光,两只环眼瞪得大如銅铃,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个东西,谨慎模样和他平日的粗犷简直判若两人。
  毛毛躁躁的,又怎么了?刘备瞪着黑厮这反常的模样。
  张飞几步冲到两人面前,深吸一口气,轻轻将那青铜爵摆在案上,再扯掉爵上的罩布。
  瞧瞧!
  他指着爵,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兴奋,謝府君赏我的,独一份儿!
  他挺起胸膛,下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大声宣布:此物,名曰异勳旌赏。府君说了,俺老张是先锋官,此战最是勇猛,功劳特殊,故特赐这独一无二的功爵!
  他神气道:旁人可都没有!
  关羽細細打量着案上的青铜爵。
  见其造型古朴,线条刚劲有力,透着一股庄重肃穆之气,底部的相府官印刻得清晰分明。
  他伸出手指,触摸冰凉的爵身,感受着那厚重的质感与古朴的纹路,语气中带着赞许,此爵铸造精良,形制古雅,非俗物可比。观其意,謝府君不赏金银,而以此功爵表彰功勋,重义轻利,实乃明主之举。
  他瞥了张飞一眼,见他此刻正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手,生怕自己将杯爵给碎了。
  刘
  备则看得更深一层。
  他伸手拿起那青铜爵,入手沉甸甸的。他目光中流露出赞赏与深思。
  三弟,他将爵递还给张飞,看着他連忙又小心接过去,此爵,不仅是对你勇冠三軍的认可,更是谢府君知人善任,深谙激励之道的体现。
  以爵代赏,看似不比金银贵重,却更能彰显功勋之卓著,荣誉之难得。府君此举,是要告诉全军将士,奋勇杀敌,不单是为了升官发财,更是为了这份荣耀。此法新颖,却又直指人心,远比单纯的金银更能激励士气。
  越说下去,张飞心中就越美。
  刘备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慨:谢府君年纪虽轻,行事却每有深意。
  诚如是。以古礼新用,激励将士,体恤部曲,这份胸襟与手段,实不寻常。关羽赞同。
  刘备语气郑重:备常思,大丈夫若得其时,自当达则兼济天下。谢府君心怀萬民,行事磊落,体恤下属,真明主也。能于此乱世之中,得遇府君这般胸怀远略的明主,实乃我兄弟三人之幸事。当尽心辅佐,不负此番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