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薄雾,洒在府衙门前的青石板上。
  谢乔亲自将颍川一行人送至城门。
  荀爽站在車驾旁,神色肃然,颇有长者风范。
  他转向荀彧,语气沉稳地嘱咐道。
  文若,此番回颍川,务必将老夫之意转达给诸位乡党故旧。
  便说梁国虽染战火,然谢府君年少有为,礼贤下士,有所作为。其余事宜,尚有待观察。汝等也务必真实道出此番所见所闻所想,不得谎报瞒报。
  荀彧微微躬身,姿态一如既往地恭谨:侄儿谨记叔父教诲。
  荀攸亦随之行礼,表示领命。
  二人与谢乔简单作别,言语间依旧是恰到好处的疏离与礼貌。
  他们登上马車,车轮辚辚,很快便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谢乔目送他们远去,心中并无太多遗憾,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不知道此次考察团回去后,会给颍川士族乃至天下士人带来怎样的改观,她和梁国的风评会不会好一些。
  求轻喷。
  但如果喷她喷得狠的话,她也是会喷回去的哦。
  谢乔转过身,脸上重新挂起热情的笑容,看向身旁的荀爽。
  慈明先生,请。
  她与梁王刘弥早已商议妥当,要给这位大儒最好的安置。
  目的地,梁园。
  马车缓缓驶向梁园,谢乔与荀爽同乘一车。
  车厢内气氛尚可,荀爽闭目养神,手指偶尔捻动胡须,不知在思索什么学问。
  可能是炸土豆?
  抵达梁园,自有仆役上前引路。
  穿过几道曲折回环的长廊,绕过几处精心堆叠的假山与潺潺流水的溪涧,最终在一处极为僻静雅致的独立庭院前停了下来。
  庭院内青翠的修竹掩映着粉墙黛瓦,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挺拔地矗立着,洒下片片荫凉,一泓清浅澄澈的池水静卧其中,倒映着天光云影,美得不可方物。
  屋舍的布置更是费了心思,古朴典雅,宽大的书案上,笔墨纸砚等文房用具一应俱全,甚至连角落熏炉里燃着的,也是安神定气的上品沉香。
  荀爽环顾四周,目光扫过窗外的景致,又看了看屋内的陈设。
  他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此地甚好。
  他评价道,声音平和。
  清净,雅致,正适合老夫潜心治学。
  潜心治学()
  等待投喂(√)
  谢乔在心中默默吐槽。
  先生满意便好。她笑吟吟地回应,此后起居饮食,皆有专人负责,先生若有任何需求,只管吩咐。
  荀爽捋了捋胡须,心情似乎不错。
  如此,便有劳谢府君费心了。
  谢乔很清楚,这清幽的环境,这周到的安排,固然让这位大儒心生好感。
  但真正能让他心甘情愿留在这的根本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炸土豆!
  总归是将他绑在了梁国。
  有荀爽这位当世大儒坐镇梁园,这绝对是强强联合,有此梧桐树,何愁不来金凤凰。
  消息一旦放出去,天下士人,岂有不心向往之的道理。
  谢乔沉浸在天下英雄尽入我彀中的美梦里。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梁园的宁静。
  一匹快马,带着风尘仆仆的军士,突然冲入了睢阳城。
  马蹄声在青石街道上敲击出急促的声响,惊动了城中行人。
  那军士显然是经历了一番生死搏杀,身上的甲胄已经残破不堪,布满了刀剑划过的痕迹。
  甚至还有几处箭伤,血迹已经干涸,与尘土混合在一起,显得狼狈至极。
  这是谢乔的西凉骑兵。
  他一路疾驰,马不停蹄,直到相府门前才猛地勒住缰绳。
  战马发出痛苦的嘶鸣,前蹄扬起,在地面上刨动不安。
  军士顾不得喘息,滚鞍下马,踉跄着冲进门。
  他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得几乎辨认不出,万分焦急。
  报主公!
  张梁将军已被管亥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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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有点短[橙心]
  第88章
  岱宗脚下,密林深处。
  張梁奉谢乔之命,以及救太平道信徒于水火的赤诚之心,踏入了北海国。
  青州黃巾占据天下三十六方之四,其中两大方、两小方皆在此地。
  北海国一带渠帅管亥,麾下近三十萬军民,这是張梁的首要目标。
  抵达北海国后,張梁听从谢乔的嘱咐,没有鲁莽地正面冲突,而是像水一般,先要慢慢渗透,摸清这潭水的深浅。
  脱下相对齐整的衣物,張梁与二十名西凉骑兵隨从换上了与寻常教眾无异的粗布麻衣,将自己混入那些面有菜色、眼神麻木的人群里。
  他悄无声息地沉进深潭,只用眼睛看,用耳朵听。
  其实,张梁与管亥,并非素昧平生,甚至还有不浅的交情。
  那还是許多年前,大兄张角刚刚开始在冀州乡野间传道,顶着官府的白眼和乡绅的唾骂,靠着一碗符水、一颗诚心,一步步聚拢人心的时候。管亥就是那时候最早追隨大兄的人之一,一个身高体壮的汉子,沉默寡言,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子执拗的劲儿。
  他们知根知底。
  一起在寒夜里挤着取暖,听大兄描绘那个没有剥削、人人温饱的太平天下。张梁记得清楚,管亥当时听得眼眶发红,粗糙的大手攥紧,恨不得立刻就为那个盛世拼命。
  他也曾跟在张梁和二兄张宝身后,憨厚中带着敬畏。那时的管亥,是能将后背放心交托的弟兄。
  张梁告诉自己,管亥或許是用严苛的手段磨砺太平道信徒,熬过这段苦日子,就能迎来好时候。
  然而,隨着他越发深入营地核心,看到的景象却像一盆接着一盆的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将他心底微弱的火苗浇灭。
  那个曾经算得上骁勇,能与官军周旋的管亥,似乎变了个人,他早已不是当年揭竿而起的模样了,不再是那个振臂高呼,要为穷苦人殺出一片天的渠帅。
  如今的管亥,高踞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上,被一群亲信簇拥着,俨然成了黃天在人间的唯一代表。
  他宣称自己能直接与黃天沟通,传达上天的旨意。
  这套说辞,落进张梁耳中,只觉得既荒谬又刺耳。
  当初大兄张角在世时,也仅仅是称代天行道,何曾如此狂妄自大?
  更让张梁心驚肉跳的是管亥治下的景象,他竟然在黃巾军民内部建立起一套森严的等级制度。
  管亥和他身边的头目、亲信,一个个油光滿面。
  营帐里传出的是酒肉的香气,他们穿着抢掠来的绸缎,过着堪比豪族的奢靡日子。
  张梁亲眼看到,管亥的亲兵抱怨今天的肉炖得不够烂。
  而就在几步之外,一群瘦骨嶙峋的太平道信徒,正围着一口空锅,分食着一点点野菜糊糊。
  那些被裹挟或自愿加入的普通信徒,面黄肌瘦
  ,衣衫褴褛,住在简陋的窝棚里,每天只能得到少得可怜的口粮。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去挖野菜,剥树皮,甚至啃食草根。許多人餓得眼窝深陷,走路摇摇晃晃。
  张梁亲眼目睹,一个瘦弱的孩子因为饥餓难耐,偷拿了一个馒头,竟被亲兵活活打死。
  管亥只是远远地瞥了一眼,便冷漠地挥手,让人像拖死狗一样将那孩子拖走,仿佛碾死了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黄天二字,成了管亥掩盖一切暴行的遮羞布。
  他若是看中了年轻女子,便会厚颜无耻地宣称,这是黄天显灵,选中了她,要将她奉献给上天,如此黄天才会降下福祉,庇佑眾人。
  那些可怜女子的哭喊,家人的苦苦哀求,在管亥口中都成了对黄天的大不敬。
  最让张梁忍无可忍的是,管亥竟然公然歪曲太平道的教义,肆意诋毁大兄张角。
  他对着那些愚昧无知的信徒大放厥词,宣称大贤良师之所以壮志未酬,身死沙场,就是因为违背了黄天的旨意。
  是以,黄天才降下惩罚,收回了对张角的眷顾。
  那些食不果腹,早已变得愚钝盲从的太平道信徒,竟然对管亥的鬼话深信不疑,甚至开始对故去的大贤良师张角产生怨恨和质疑。
  这些人,本是大兄发誓要拯救的黎民百姓啊,如今却被管亥这败类玩弄于鼓掌之间,变成了助纣为虐、巩固管亥统治的工具!
  这简直是对太平道义理最大的亵渎,是对长兄在天之灵的莫大侮辱!
  张梁攥着拳头,竭力克制着胸腔中的怒火。
  他知道,时机未到,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