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白日里照常当值,散值回府后則不慌不忙的种菜,不争不抢,只做分内之事。既然有人在暗处监视,那她需要立住无所事事、胸无大志的人设。
  扮猪吃虎在哪个时代都不过时。
  这让謝乔不禁想起刘皇叔在许昌与汉献帝相认后,为了防止曹操猜疑,于是在家赋闲种地。他们所处的境地貌似还真相差无几。
  区别于謝乔的淡定,随着最后期限的抵近,中尉丞周密急得一如热锅上的蚂蚁。他迫切地想做事,却又明白贸然出击必会招致失败,错得更多。
  不管是按兵不动,还是出兵败北,都会让他前途堪忧。这是他最在乎的。
  周密在案牍前来回踱步,最后走到謝乔跟前,满脸愁容,谢中尉,后日期限眼看就到,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到周密到了跟前,正在摸鱼的谢乔短暂地回过神来。表面上她是看公文看得入神,实际上是用[寿命]调快了时间。没有电子产品和其他消遣方式的摸鱼跟度日如年真没什么区别。
  她其实真不想摸鱼的,关键是周密将中尉衙门的公務处理得面面俱到,井井有条,她实在插不进空。
  当然,谢乔也能像她原世界的领导和甲方一样,否定第一版的方案,一直改动到第十版,最后再选定第一版,拼命给自己找存在感。
  但谢乔曾身在职場第一线,深知打工人的艰辛与不易,那样做就太不地道了,她从来不做不地道的事情损自己的功德。
  是以,每当周密处理后的公文递送到案前,谢乔只是提纲挈领地審阅,即使很快能看明白,也要假装稍微多花一些时间斟酌,最后再肯定他。这样既能显得她谨慎履责,又能大大提高下屬的工作积极性。谢乔久历职場,深有体会,做出来的方案被领导采纳是很有成就感的。
  叔常,镇定些。谢乔抬手安抚。叔常是周密的表字。
  徐相君治下严苛,从不讲情面,若是治罪,中尉与屬下必受责罚。周密焦虑万分。
  谢乔甚至看到了他额间和眼尾的皱纹,这些皱纹在前几日还是没有的。可见是真急了。
  合上案上的竹简,谢乔示意他再上前一些,随后压低了声音,询问:叔常近来可是与徐相君疏于走动?
  周密聞言满脸疑惑,想了想,回道:去年相君染疾告假,属下前往府上探望,曾送过一帖药。
  谢乔暗自嘀咕,送礼能送药,也真是个人才。
  没有更多的走动了?
  绝无。
  应该多走动走动的。谢乔试探着说。
  聞言,周密忽然拱手,正色道:相君与属下,俱是国中官吏,私下走动过密,于法理不容。官署各行其是,公私亦当分明才是。
  这实在是个耿直的。答案很明显了,徐濟下派的剿匪任務就是找个由头,把中尉府一干人等弄下去,再安自己的人上来,以此达到换血的目的。
  中尉一职由朝廷直接任命,但中尉的属官却不是。中尉空缺,相关官吏的任命升迁自然是随他安排。徐濟若要彻底掌控梁国,踢掉中尉衙门里一个不知变通、看不清形势的榆木脑袋是必由之路。
  这几天的接触下来,谢乔对周密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他能走到现在这一步,没家世背景,没雄浑财力,纯靠自己辛勤能干。
  周密想清清白白做官,凭能力政绩进取,不谄媚,不倚靠,但这在乱世是行不通的。在漫长的仕途上,或许会遇到一两个赏识你的上
  级,时间线一旦拉长,更多的是同流合污,人情、私交胜过能力政绩。
  腐朽的、黑暗的,都在一刻不停地蛀噬着汉帝国的柱梁,大厦倾覆只在旦夕间。
  如周密这样正派的官吏是少数,谢乔动了些爱才的念头,暗暗打算在被他汉王朝的官场污染之前招入麾下。
  周密能力不算太出众,也没有运筹帷幄的智谋,否則现在也不至于如此焦头烂额,但他有一项难能可贵的品格,那就是强迫症,且是晚期。
  谢乔办公的桌案与周密只隔了一面镂空隔断,她经常抬眼就能看到,他端坐处理公务一丝不苟,審阅完毕的竹简在木案的左侧码放得整整齐齐。今日事今日毕,不完成公务不下值。这放在谢乔的原世界,妥妥的秘书助理的材料。
  唯一别扭的地方,就是他似乎过分看重自己的官位,生怕出半点差池丢了乌纱帽,尤其是这次徐济派给中尉衙门的剿匪差事,让他一天天的如芒在刺,如坐针毡。大概是个官迷?又或者仕途上也有某种强迫症,容不得自己平生政绩沾染上污点?
  这样也好,拉拢他的方式,或者说让他信任自己的方式就很简单了。
  限期在即,不过叔常且宽心,在下早有妙计。谢乔成竹在胸地说。
  当真?闻听此言,周密两眼直发亮。
  谢乔话锋一转,如果后日中尉衙门平安涉过此困局,叔常打算如何谢我?
  这周密形容局促,努力回想了一下赤贫的家中拿得出手可堪当做谢礼的物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好像还真没有。
  那就算欠我个人情吧。
  说完,谢乔手撑着桌案起身,径直往外走。到了她散值的时间了。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谢乔的成竹在胸自然不是装的。
  午时她便得到消息,派上莽苍山的内应极支辽已回府,他不辱使命,带回了山寨賊寇的細致情报,包括山间地形、哨卫部署以及粮水储备。
  要不说极支辽粗中有細,一副大老粗的外貌,心细得连山寨外多少棵树都点清了。
  这一遭,极支辽还擒回了两个人,据说其中一人是徐濟派上山与山賊勾结的门客。
  出了官署,谢乔没有表现得太过急切,施施然回宅院,等关上大门,再直奔羁押的房间。
  推开门,极支辽正在威逼利诱地审问他擒回来的被五花大绑的两个舌头。他使出咋咋呼呼的那套,又是拿刀在对方脖子上比划,又是面露狰狞地恐吓。显然都没什么用。
  谢乔走近些,认出了其中一人,正是往日里常常跟在徐濟身侧的门客。
  另一人不认得,但从扮相来看,大约只是仆从。
  舌头是极支辽从莽苍上绑回来的,身份確认,那么基本就可以確定,徐济果然在勾结山賊。但现在若是把这事抖出去,抖到梁王面前,恐怕不是明智的选择。徐济在梁国根基牢固,现在还远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你可算回来了,看看,这是谁!极支辽迎上来,抓起嘴角长大黑痣的门客的衣领子迫不及待给她展示,徐济老儿的走狗,从山上刚擒回来的。放心,打晕后裹麻袋里运回来的,没走漏半点风声。我可智勇双全?他眉头灵活地挑了挑。
  我有眼睛会看,你先出去。谢乔冷淡地打发他,从他旁邊掠过。
  闻言,极支辽脸色突变,气冷抖,看看谢乔的脸,却又敢怒不敢言。
  只能含恨照做。谁让大姊发了话。
  摸清性格后,谢乔大体上已经掌握了驾驭未来草原之王的诀窍了。就像教育儿子一样,虽然她没教育过儿子,但她在原世界看舅舅教育过表弟。表现得再好也不能夸,一夸准飘,一旦飘了下次必栽跟头。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极支辽关门出去的背影,心说:你真棒!
  谢乔冷峻地审视着杜奉,询问:怎么称呼?
  杜奉高傲地昂起下巴,将脸扭向一邊,无可奉告。
  又一个嘴硬的,上一个嘴硬的女子被谢乔用美食诱惑了好几日,愣是一个字没说。
  谢乔苦恼异常,这年头有气节的人怎么就这么多。
  她轻轻叹了口气,搬根凳子坐了下来,托腮凝思,想了会儿,她说: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得到,徐相君养寇自重,故遣你上山串通山賊,准备就这一两日下山劫杀百姓,对吧?
  杜奉将不屑的下巴扭得更高了。
  那正好了,我在山贼必经路上提前设下伏兵,山贼过密林,以火箭射之,贼必溃败奔逃,正可一举歼灭。谢乔淡定地分析道。
  听见这话,杜奉终于转过头,满脸不屑,那又如何?我往返莽苍山只需一日,相君见我过时不返,必然起疑,计划自然变更。相君睿智绝顶,岂会不察?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谢乔拧眉,直直地盯着对方,除非我能买通你。
  那你别做梦了!杜奉拳头攥紧,字字铿锵,我杜奉,事相君如父,贫贱不能欺,富贵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还挺视死如归的。
  这叫风骨!杜奉昂起高傲的头颅。
  谢乔想笑,但也懒得泼他冷水。
  她揉着太阳穴思考,这家伙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他得回去复命,这样串通的阴谋才会成立。否则徐济那只老狐狸必然知晓中途出了变故。但问题是怎样能控制他回去复命,且不暴露,让徐济和山贼的计划继续推行,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貌似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