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部队招募完毕,还需要投入训练和进行一定的实战。这期间,谢乔除了部曲在玉门关的校场训练以外,还让梁汾领着骑兵出关,扫荡贼寇、护送商旅、打探黄意的下落。关内她地盘上的贼寇悉数荡平,只能去关外刷刷小怪升级了。
  也不怕遭遇冯燕部,全骑兵机动性好,而且有匈奴人做邻居,谢乔能借到两三千骑兵御敌,不惧冯燕部深追。谢乔反而还怕碰不见。
  然而事实确是真的碰不见。
  梁汾领着骑兵几乎辐散出去关外两百里,谢乔也一道去过几次,关外大片的区域跑图,[全图]上几乎都快全点亮了,仍然没有半点下落。
  转机出现在三个月后,西凉入秋之际。
  一小队从西域死里逃生跑回来的商人进了玉门关,关内的守军如往常一样接待他们,并向他们打探西域
  的消息。他们的商队本来生意做成,收获满满,满载而归,却在距此约三百里的菖蒲海遭到了一支部曲的袭击与劫掠。他们跳进密林中才侥幸脱险。
  而这支部队,非西域人的长相和服饰,也非匈奴人,而是与他们说一样话的汉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谢乔心情振奋,三百里外的汉人部曲,那就只能是冯燕部了。
  黄意若还活着,他一定在那里!
  事不宜迟,她立即与梁汾商议出发,提点军马,带上辎重,并再此与邻居匈奴勺夏部族借调三千骑兵。以压倒性的军力才更有可能给敌军造成心理上的冲击,胜也胜得更容易。
  军马整顿完毕,谢乔跨上战马,领着浩浩荡荡的骑兵,向三百里外的菖蒲海,即今日的罗布泊进发。
  马鸿四下看看,确认没有人后,偷偷钻进了帐篷里,他抬手推了推地上躺的人,小声喊:黄先生。
  黄意机敏地睁开眼睛。一双眼,眼窝深陷,身上受得皮包骨,而脸上的伤疤好了破,破了好,已经结成了厚厚的瘢痕,与往日里平滑的皮肤全然不同。
  这几个月来,他度过了人生的至暗时刻,求死不能。日日被冯燕折磨,鞭打、铁烙、扔进湖中窒息,每一日过后都只能剩半条命。
  最开始,他绝望到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抽不出来了。无数次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半只脚踏进鬼门关,可终归没有死成。他想,这是自己命大。一日复一日,他渐渐萌生出活下去的念头,这样的念头如种子般生根发芽,越来越强烈。他要活,他要好好的活!既然他命大,不止要活,他还要干点大事!
  马鸿是最开始被冯燕派来看守他的兵卒,也是他最先动嘴皮子说服的人。当时黄意被鞭笞得奄奄一息,生命垂危,是马鸿喂了他一口热疙瘩汤。黄意弥留之际想,这是个善良的人,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挺了过来。
  夜里没人的时候,黄意轻声问了一句:你可是龙勒县人士?
  马鸿点点头。
  娶妻生子了吗?黄意又问。
  马鸿继续点头。
  你妻儿皆在龙勒城,难道你此生都不想再见到吗?
  这话一问出去,马鸿双眼控制不住地盈满眼眶,而后,一个大男人擦着眼泪呜咽地哭了起来。他是被迫入伍的,县尉陆勘勒令城中青壮投军,若是不遂其意,将征收高额防税,这等于将他家的生路堵死,只得从戎入伍这一条路,不得不与家人分别。从前即使在玉门关外的营地,数十里之隔,也不得回乡探亲,而是已经远隔数百里,何日归期,不得而知。
  玉门关已为官军所据,冯燕只敢遁逃至此,不敢再回去了。若你听我的,我带你回龙勒。黄意说。
  听见这话,马鸿努力止住抽泣,隔着一层泪光看他,不太敢相信,回去?
  不错,只要你信我,我一定能带你回去。黄意诚恳坚定地说。
  马鸿正色问:黄先生,需要我怎么做?
  逃几乎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为了防止他站起来,冯燕杖断了他的腿筋和骨头,他现在站不得,骑不得。即使在旁人的帮助下勉强出逃,也会被抓回来,牵连他人送命。
  派旁人逃出去,去玉门关送信也不可能,他清楚关内的真实军力,谢县长并不具备赢下这支部曲的实力,双方的军力太过悬殊,只会给她徒增麻烦。
  他想做点大的,一劳永逸的。
  为此,这几个月来,他除了饱受折磨外,脑子里一直在盘算这桩事,现在时机已然成熟了。就是今日。
  黄意了解到,这支部曲超过三分之二的兵卒都和马鸿一样,是龙勒县的本分百姓。还有三分之一的成分比较复杂,有冯燕本来的私人部曲,有关内的难民,有一支一百骑的羌骑兵,这是冯燕部下最精锐的一股,战力也是最强的。
  部曲的头目,除了冯燕本人,还有一名裨将,一名军司马,两名曲长,往下各级基层军官皆是冯燕的亲信,唯其命是从。所以黄意能争取到的,只能是最底层的兵卒。
  这几个月以来,黄意便以马鸿为点,谨慎地往外辐射。先从相识的同乡同族开始,从有家人眷属的开始,以还家为切入点,慢慢地发展壮大。到今天为止,马鸿统计到的总人数超过了百人。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黄意甚至想秘密地策反五百人,求万无一失。但时间等不及了,冯燕大约看他活得好好的,不解气,愈发加大了折磨的力度。他感受到自己快要到达可以承受的极限值了。说不定哪天就撑不住了,他是这帮儿郎的精神支柱,一旦他撑不住倒下去,秘密组织必将土崩瓦解不复存在,数月的努力就将悉数付诸东流。
  是以,黄意下定了决心,就在今天。
  他们的目标,是在尽可能短的同一时间内控制、或除掉部曲的头目,但需要格外提防那支战斗力高、死脑筋的羌骑兵。
  而内在短时间内,将部曲头目聚集在一处的东西有一样,敌情。
  冯燕日日都会派遣斥候,散到周围侦察营地附近的情况。斥候中间便有黄意的人,他偷偷通过马鸿将斥候应该发现的情报先行传递到了对方手中。
  黄先生,一切都按你的吩咐准备妥当了。马鸿附耳小声说。
  黄意闻声后,小幅度地点点头,身上的伤势不支持他做更剧烈的举动。
  不多时,一名斥候骑兵快马加鞭,冲入营寨汇报,大声疾呼:紧急军情!有紧急军情!
  一名出帐巡查的曲长拦住他,严肃紧张地询问:什么紧急军情,速速报来。
  斥候大口大口地喘气,稍稍能说话后,开口:不好了!北边十里地,发现一股匈奴骑兵正往此地而来。
  你看清了?果真是匈奴人?
  千真万确,是匈奴骑兵。
  曲长倒吸一口凉气,立即吩咐部从:快去请冯校尉,陈军司!
  一刻钟之后,冯燕等人悉数聚在军帐之内,商讨策略。
  军司马陈糠谨慎地问:匈奴人有多少?
  约摸五十骑。斥候回到。
  军帐内的头目彼此看了对方一眼,这实在是一个尴尬的数字。这五十骑不一定是奔着营地来的,可能只是四处搜刮劫掠沿途的聚落。但偏偏是五十骑,如果再少些人马,二三十骑,可以直接派遣骑兵围而全歼之。五十骑就有杀出重围,通风报信的可能。
  可若是直接弃寨而走,未免也太可惜。菖蒲海这一带,水源充裕,水草丰茂,生长着不少野果野菜,是栖身之佳地,营地也是好不容易建造的。
  军帐内陷入了去或留的讨论中,与此同时,马鸿领着被策反的兄弟,从各个方向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近军帐,手中按着武器,蓄势待发。
  冯燕思考良久,拿定了主意,我们撤。匈奴人马匹精良,射术超凡,一旦泄露踪迹,双方交锋,我们必败无疑。你们可速去准备动身,我尚有一事要办。
  说罢,冯燕快步冲出军帐,快步而去。
  这突来的变故,军帐外正欲动手的军士面面相觑。眼看帐内的人就要散出来,马鸿当机立断,挥手下令动手。
  冯燕三步并作两步,走近僻静处的一座军帐,揭开布帘,凝视着地上的黄意。双腿失去行动能力的黄意听见动静,睁开眼睛,迎来了一双充满杀气的目光。
  黄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了。冯燕抽出腰间的佩剑。
  此番撤离菖蒲海,他不打算再带着这累赘了,至于折磨他,一开始他能以此为乐,但时间一长,他渐渐失去了兴趣。既然没用了,那现在他就亲手砍了这奸贼的脑袋,祭奠从兄的亡灵。
  冯燕双手倒持剑,对准黄意的咽喉,发了狠,决绝地刺杀下去。
  眼看着刺开的剑尖,黄意双眼惊恐,人有急智,上身竟然翻转过去,避开了刺击。冯燕刺下的力道之大,剑刃生生入地三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