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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不好,被发现了!
  惠风当年险些惨死在陨雹飞霜术下,怎么可能不怕?
  一场雹雨将学堂夷为平地,穿过他的身体,将他护在怀中的小儿轰作血泥,血都溅在他脸上,施术的雪练弟子却只轻蔑地笑笑。
  “才死了这几个?换做雹师当年,一座城都能削平了。”
  那是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惠风明知自己已不是活人了,却根本控制不住,就要夺路而逃。忽而,身上传来一缕淡淡的寒意,属于谢泓衣的神念,极其细韧,傀儡线一般,远远牵住了他。
  “不必怕。”谢泓衣道。
  惠风的身形闪了一闪,慢慢蹲回了屋顶。
  雹师仰头时,青娘却冷笑一声,道:“多少年了,你听到姓单的,还打哆嗦呢?是啊,堂堂雹师,却被人做了人皮大旗,挑在城头上。”
  轰!
  青娘被扯着头发,撞进了铜镜里,却还笑得前仰后合:“你还得赔笑给姓单的递包子,一个敢递,一个敢吃。雹师,他闻出你身上的人腥味儿没有?你腿上哆嗦了没有?”
  雹师笑了,朝她脸上重重咬了一口,扯下一条皮肉,三两下嚼了,在青娘的尖叫声中,道:“他没了真火,算什么东西?只是一锅不够煮,肉又柴又硬,得拿鼎烹。”
  “你倒是有志气,”青娘断断续续惨叫道,“还不是得缩在这屋里,躲过谢泓衣的耳目?”
  真是笑煞旁人了,影游城原本只是白云河谷一座名不见经传的鬼城,单烽一进城,形势却陡然变化了。
  体修大大咧咧毫不作遮掩的相貌,哪个高位雪练认不出来?
  谢泓衣向来藏得很深,连雪练也莫知来路,终于被他牵出了水面。
  原本一桩小差使,还和雹师当年阴沟里翻的船挂上钩了,长留遗种,亡国太子谢霓,竟在天下雪练的眼皮底下,把整一座长留宫拖到白云河谷来了。
  白云河谷那是什么地方?羲和日母葬身之所!
  要是阴差阳错的,破除了长留遗迹里的雪灵封印……雹师办事不力到这种地步,岂止会死上百回?
  雹师受过重伤,被放出来将功补过,大不如前了,还敢逞上座的威风?
  “你呀,”青娘扶了扶歪掉的脑袋,嗔道,“对老娘这么凶,要不是老娘百般打点,你们能跟进城,吃谢泓衣的,用谢泓衣的,还美滋滋地宰着他的人?”
  雹师龇着牙,笑了一下:“谢霓,那可是个美人呢。”
  第98章 青母泣子时
  青娘一听美人,立马来了精神:“你这臭疱子,还知道美人了?”
  雹师道:“美人肉嫩,要和着剥了皮的嫩羊羔,炖得骨烂才好,再添一勺半个月小猴的活脑,当真是做神仙也换不来的滋味。”
  青娘翻白眼,小心地梳着头。
  雹师忽而狞笑道:“好香的肉味。”
  他把案板一推,站直身。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猩红血肉扑在门上,浑身阴风阵阵,竟把门板冲出了无数血孔。
  好重的怨气!
  还有碎肉喷到小绿竹帘上,被一层寒霜挡住了,如无数红蚯蚓一般,蠕动着。
  雹师抄起剔肉刀:“什么东西,也敢来寻死?”
  青娘眼珠一转,道:“那身上还掉着砧板的残渣呢,你在案板上剁碎过什么人?来寻你报仇了。”
  “我怎么会记得,”雹师脸上也沾了一些碎肉,舔了一口,“肉倒是嫩,得问问我的肚子。”
  他亢奋起来,将刀一挥,走向门外。
  那来势汹汹的怪物,见了那把刀,却尖叫一声,化作一团血肉旋风,向巷口逃去。雹师哪里会放,大步追了出去。
  与此同时,惠风耳中传来单烽短促的命令:“进屋。”
  惠风化作黑影,向屋内一扑。
  里头梳头的青娘却像早等着他了,嗔道:“死鬼,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惠风想到皮囊底下寄宿的恶鬼,脸色都变了,那一卷竹帘似有千斤重,半晌没抬起来。
  青娘搁了梳子,吃吃地笑道:“你的气味我熟得很,惠风,方才就在檐上了,好不容易等得那死鬼出去,还不来抱抱我?”
  她声音里别有一股温暖的媚意。
  惠风如被蛊惑,不自觉上前一步。
  青娘道:“你在谢城主处当差,倒英武了不少。惠风,小时候你满口之乎者也的,可爱哭鼻子啦。”
  她张嘴却是二人青梅竹马时的秘辛,惠风一怔,磕磕绊绊道:“你……青娘,你?”
  青娘妙目盈盈地望着他,道:“我虽做了雪练,心里还是记得你的,和从前又有什么分别?不信你摸摸我的脸,是不是还是热的?”
  惠风啊了一声,被一只温凉的纤手抓住了,脑中泛起浆糊了。
  到底是青娘成了雪练,还是雪练成了青娘?
  等青娘无骨蛇似的攀上来时,惠风忽地回了神,将她一把推开了。
  “不,不成,你怎么会这样?”
  青娘栽在床上,嘤嘤地啜泣起来,道:“我这样?我怎样?你又不是不知道,雹师杀了我的丈夫,要不屈从于他,我们娘儿俩岂能有活路。惠风,我也是为了孩子,你看我的胳膊,都是他打出来的。你带我走,我绝不做半点恶事。”
  惠风半边人一软,瘫坐在榻上,立时被青娘两只雪白绵软臂膀搂了个正着。
  她,她还有得救么?她从前那样温柔良善。不!只要做了一日雪练,便是恶鬼了。
  “你要我怎么做?”惠风艰难道。
  “只有一个人能救我……”青娘哀婉道,“你带我去见谢城主!等那雪练回来,就来不及了,他会打死我的。”
  惠风心中挣扎,目光躲往残镜上,如遭雷击。
  只见她后脑裂着一道血窟窿,内里青光一闪,一尊巴掌大的碧玉观音,正扒着女子的皮囊往外看,嘴唇翕张。
  “惠风……”
  青娘含情仰望他,樱唇微启:“惠风……”
  霎时间,一盆凉水迎头泼下,惠风简直万念俱灰。
  碧玉观音,是——碧灵。
  那日被城主击退后,碧灵仓皇逃走,竟然钻进了青娘体内。眼前的青娘,只不过是一幅受控于人的画皮罢了!
  “节哀,”单烽道,“她快动手了。”
  惠风牙齿打颤,极度的惊怒恶心中,更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包小林呢?
  这样的暴雪天气,包小林又能跑到哪儿去?
  不,他前阵子才见过包小林,雪练留着那么久不杀,未必就死了!
  想到此处,他任由青娘搂着自己,往房里各个角落打量。
  榻边有张木头做的童床,大概这屋子太小,包小林夜里挨着爹娘睡。
  床上散着几只木头做的牛马,一套极精巧的木雕小磨盘,磨出的面粉一袋袋的,用细绳捆着,都只有指肚大小。
  许多拿泥捏的雀兔,那孩子总算不出雀兔同笼,想不到背地里这样用功。对母亲那般恶声恶气,也是看破了碧灵的真面目吧?
  惠风鼻子一酸。
  青娘的呼吸一阵阵吹拂在他身上,脸儿也挨近了。
  “闭眼呀,惠风,你救救我,带我去向城主求解脱……”吐气如兰的一吻落在惠风唇上,与此同时,她十指猛地抓紧了惠风肩侧。
  双唇相贴,碧胎夺窍术发动。
  青娘脑袋一歪。碧灵舍了她,冲向惠风耳孔。
  瘟母血迟迟不见效,它已无法再等待下去,必要逼近谢泓衣身边,亲自催发!
  惠风瞳孔紧缩,却痴了似的毫不反抗,那呆样子碧灵见得多了,不知多少男子被她引进了屋里,化作雹师刀下黄羊肉。
  “臭男人呆皮囊,用一回便剖了,送你和她团聚去。”
  碧灵笑道,一轮观音虚影已全然笼罩了惠风,却是阴冷的深绿色。
  惠风的身体在它的侵蚀下,毫无抵抗之力,简直就像个空洞洞的雪壳子。不像当初附身青娘时,它还受了颇重的反噬。
  黑甲武卫?还以为有什么稀奇呢,夺起舍来远比凡人更容易。
  碧灵钻在惠风壳子里,眨眨眼,对这男子壳子很不满意,惠风文弱,脸上却晒得黝黑,哪里比得上千娇百媚的青娘。
  它又动一动五指,一阵恶心。
  惠风手上竟还攥着一团血淋淋的肉馅!
  碧灵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刚要甩开,耳边便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子声音。
  “换影!”
  传音符?是单烽!
  话音未落,惠风壳子里便腾起一股巨力,将它重重地拍了出去。
  惠风的面容亦在瞬息间变化,一袭蓝衣,黑发高束,竟使碧灵看得呆了,差点被他一把抓在手里。
  谢泓衣?
  面前的惠风,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谢泓衣?
  它本该忌惮的,雪练弟子落在谢泓衣手上,唯有比死更可怕的下场。可转念一想,这间屋子,即便是谢泓衣亲自踏进来,也必不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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