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木屑飞溅的瞬间,洛子期旋身错步, 长剑横扫而出,精准地格挡住刺向门面的短刃,“锵”的一声, 刀剑相接处瞬间迸发出明亮的火星。
  刹那间,洛子期就借着这一瞬的光亮,看清了面前蒙着黑布的刺客,只一双眼漏在外头,像是一条藏在阴影里的毒蛇,目光阴冷得让人发怵。
  林行川的剑更快,他几乎与另一个黑影同时动起来,身影如同鬼魅般滑向右侧,剑刃贴着对方手腕掠过,逼得刺客不得不慌忙回手自保。
  “铛铛铛”几声脆响,兵器相撞的余震震得窗棂似乎都在颤动,那刺客下意识收回手,却见林行川已经借势旋身,一脚狠狠踹在对方膝弯。
  那刺客不由得踉跄着撞翻了桌凳,“哐当”,一道巨大的动静响彻云霄,在此刻夜深人静时,格外刺耳。
  二人对视一眼,心知很快就会有人过来,紧盯着面前刺客的动作,想要速战速决。
  另一人见同伴不敌林行川,待看清对面容貌后,心思一转,立刻弃了与洛子期的周旋,转而直扑林行川后心,似要一鼓作气,将其置之于死地!
  林行川眼疾手快,手腕翻转,剑脊重重磕在那人后颈,使得刺客不由得闷哼一声。
  然而那刺客手中的动作却没停,反手一刀划向林行川的腰侧。
  可洛子期也不是吃素的,哪会让他得手,顿时横剑扫开刀锋,借力后跃,足尖点在床沿,长剑如蛇出洞,直刺对方心口。
  在洛子期的掩护下,林行川迅速闪身躲过,同时与之目标一致,长剑直刺,却在触及衣襟时猛地顿住,瞬间收回手中剑!
  眼前这刺客,竟然如此怕死,还穿了一身保命的软甲?
  二人对视一眼,耳畔刀风又至,林行川抬剑格挡,一片漆黑夜色里,在洛子期掩护下,他与刺客拆了几招,眉头越皱越紧,心下却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只听门口又传来两声轻微的响动,洛子期心中大惊。
  “门外还有一个。”林行川扫开一名刺客的短刀,随后立刻急速退回至洛子期身边,“小心点。”
  洛子期正制住身前刺客,剑锋抵着对方咽喉,还未压下手去,房门处瞬间袭来一支飞镖。他手中剑微侧,挡开那支飞镖,却也给了手中被压制的刺客逃脱的机会。
  林行川扬手扫落仓惶逃跑的刺客手中刀,随即一脚将其踹至摆放着烛台的桌案前,狠狠撞翻了整个桌案,紧接着旋身而去,长剑直刺其臂膀,令他动弹不得。
  火光落地的瞬间,洛子期借着光亮猛冲,长剑在空气中划出破风声,精准地刺穿了刚推门而入的刺客袖口。
  对方吃痛,短刀脱手,转身就要跑,洛子期也不恋战,余光瞥见林行川的身影,旋身回护在他身侧。
  最后一名刺客见势不妙,竟想翻窗再逃走。
  洛子期冷笑一声,正要追上去,却被林行川拉了回来。
  他脚步一顿,不禁回头望去。
  “不用管,跑了就跑了。”林行川眉眼低垂,眸中酝酿着冰冷的光,语气森冷,“有人买了我们的命,这些都是暗影阁的人。”
  他与暗影阁打过不少交道,这三人一看就不是专门培养的死士,互相间毫无配合,倒像是临时凑一起接了这活儿。
  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否则真够他们喝一壶的。
  洛子期收回目光,一手抓起地上那名几乎要疼晕过去的刺客。
  被制住的刺客刚要挣扎,便被他反手一掌劈在颈后,软倒在地。
  烛火不知何时已经被冰冷的夜风吹灭,温暖的烛光熄灭了,只剩下满地流淌的清冷月光,瞧着那横躺的黑衣人,洛子期用剑挑开他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十分陌生的脸。
  林行川擦了擦剑,看向在夜风中微微摇晃的残破的窗,眸光微动。
  长剑归鞘,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迈步至窗前,望着那些刺客逃窜的方向,窗外白日里热闹的长街,此刻早已寂寥无人。
  “师叔,会不会是白日那人?”
  洛子期想着,那位郑先生怕是早就发现了他们,或是算准了他们会跟着汤桂昌去天丝阁,才早早在那边等着。
  为什么等待他们?只能说明这位郑先生跟幕后主使必然脱不了干系。
  洛子期忽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一举一动好似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指不定此时此刻这座客栈周围,早已不似表面这般平静,暗地里还不知有多少眼睛盯着。
  林行川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着一地狼藉,将杯倾剑重新别在腰间,颤抖的指尖隐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中,喉结上下一动,努力压下喉间翻涌上来的咳意。
  沉默许久,他忽然开口:“我突然想到,那位郑先生分明知道我们在旁边,却还极力邀请汤镖头去那个琴剑宴,怕是故意说与我们听的。而岑楼主邀请天下名门与豪侠,连白一名都有一份,偏偏唯独没邀请的,只有如今你做主的青云剑派,和李青苏做主的药王谷,你说,他们打的什么算盘?”
  洛子期俯身捡起地上的烛台,扶好桌案,顺势随意踹了脚昏死过去的黑衣人,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这声问话,他眉头微皱,思忖片刻,才淡淡回声道:“我猜岑楼主未曾邀请青云剑派和药王谷,是不敢。他明知在青云剑派那件事里,我与他已经有杀父之仇,此等血海深仇,我没直接斩了他已是仁慈,他怎敢邀请我们?倒是那位郑先生胆子大……我猜他会在琴剑宴上有所动作,不过,岑楼主会知道他这位好盟友要做什么么?”
  “我猜不出。”林行川瞥了他一眼,拖过一张椅子坐下,盯着他脚边的刺客,沉吟片刻,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一枚小巧精致的令牌,打量几眼才道,“你说,他们知不知道,白一名那份邀请函,已经到了我们手里?”
  洛子期瞧见他的动作,俯下身来,也仔细打量几眼这枚令牌──这是上次与贺梨白相见后,贺梨白托人送来给他们的。
  “不管他知不知道,他的目的都达到了,这场鸿门宴,我们必定会去。”他有些感叹,“无论是为了追查真相,还是杀岑河报仇,他都清楚,我们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林行川没应声,指尖把玩着那枚令牌,随后抛给洛子期。
  他伸手接住,稳稳握在掌心,目光却是落在林行川身上的。
  “其实我有点好奇,岑楼主怎么会认得白一名?世家公子哥隐姓埋名入江湖,取这样一个名字,想来行事也不会那么高调,岑楼主眼高,怎会在意他?”
  洛子期随意踱了两步,然后站到林行川的椅子后面,腹部靠着椅背,宽大的手掌轻轻抚过他有些凌乱的头发,等着他回答。
  桌案上被重新摆放好的烛台旁,有一面被放倒的铜镜。
  洛子期余光瞥见那面铜镜,正想去将其重新立起,却听林行川忽然开口。
  他语气中含笑,说道:“毕竟岑楼主小肚鸡肠之声名远扬……我当年和岑河结梁子的时候,白一名已经时常跟在我身边,跟在我身边的人,岑河也不会放过,因此那段时日,白一名没少被他时不时的找麻烦。不过那都是些小打小闹,白一名只当笑话看,不计较,两人倒没真结仇。”
  洛子期顺着他头发的手指微顿,眸光闪烁,沉默几息后,才重新开口:“那岑楼主又为什么这么恨师叔呢?”
  恨到要联合他人把承风楼都赶尽杀绝,恨到要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结下如此血海深仇。
  这里头的梁子,至少,绝不止当年让岑河丢了脸面那么简单。
  林行川便没说话,感受着身后少年的动作,脑袋往后一靠,抬眸向上看,恰好与低头看他的洛子期视线相对。
  指尖的发丝打着卷,昭示着少年正在思考。
  林行川总觉得洛子期对他的往事格外好奇,从前不敢说,如今二人亲近了,胆大了,倒是敢一直刨根究底。
  他盯着那双清亮的眼眸,看了又看,直到洛子期俯身轻轻吻了吻他的眼角,湿润柔软的触感令他回过神来,这才伸手推开少年的脸。
  “那可说来话长了。”他道,“都是些年少不懂事时惹的祸,怕你笑话,所以我不打算说。”
  洛子期闻言不禁失笑,眉梢一挑,捧着林行川的脸颊往里推了推,还故意嘟了嘟嘴,结果被他一巴掌拍开,自己先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忽然想到,总听人说,少年心气始终是不可再生之物。
  他眼看着林行川好像恢复了些许少年人的模样,却忘了,那些难以忘怀的事情总是会横在人心头的。
  即便如今的林行川依旧张狂,手中剑看似握得极稳,不似当初那剑心破碎的模样,可他依旧是失去了一切,满身病骨,强撑着一口气活下去的林行川。
  就像人人都道他天生乐天派,他也永远忘不了洛秋风的死,忘不了那些血海深仇,林行川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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