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她一时不知是何滋味,只愣愣望着帷幕出神。
这一帘之隔,大抵便是她与唐绮之间,最远最远的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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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偏院厢房。
楚可心失手打翻汤碗,连声咳嗽起来,震得面颊通红。
贴身女使凑近一步,帮她拍背顺气。
主子,急不得。
楚可心挡开女使的胳膊,瞪着跪地的宫女,问:你都听清楚了?我阿爹当真没有管?!
小宫女本不大聪明,只管拿银子办事儿,看贵人的脸色才意会到事儿不大妙,吓得直打哆嗦哪里敢有所隐瞒,倒豆子般将话囫囵个补全了。
听!听清楚了!长公主殿下说完话,尚书大人磕头,谢恩然后,然后长公主妻醒了,明和殿里忙乱起来
楚可心怒火攻心,伸脚将地上的碗踹出去老远,愤然道:又是她!又是她!!!
楚可心恨得咬牙切齿,可是她这次输得彻底。
她自少时爱慕三殿下唐亦,说不上处心积虑至少是全心全意,嫁作人妇之后,才渐渐知晓自己认定的姻缘有多可笑,哪怕她全心全意为唐亦着想,当上摄政王妃,离皇后宝座仅差一步,唐亦也没有多么重视她,她原是比不过于家女,她明明哪里都比于家女更出众,连个儿都要压那弱不禁风的丫头一截,凭什么就输了呢?
无非是她的姻缘求错。
唐亦若早些看清她的好,不受于家女蛊惑,怎会在登基大典上被诈死归来的唐绮一剑要了命?
唐亦输了,所以她才会输。
没想到,到了最后,连向来疼爱自己的阿爹都不愿护住自己,而唯一护过自己的祖母,在她被于徵掳走后,骤然病逝了
楚可心心高气傲,尤其不愿意认错。
她将下唇咬得冒出血珠子,手指甲掐破掌心的皮,明知错了也不愿意认栽,她突然抬起头,对着院外累结硕果的杏树咯咯咯笑了。
内官领着都察院的人冲进坤宁宫偏院刚好是在午时,楚可心衣衫不整鬓发散乱,正趴在院子里顶着太阳拔草。
青跃停步,指着躬身旁侧的宫女们问:这是在作什么?
宫女们怯懦不言语,周巧从屋里端着盆水姗姗来迟,她将盛满清水的木盆放在花圃边的石桌上,叹气道:青大人,是前来提审弟妹?
青跃抱手道:都察院奉绮殿下令,前来缉拿谋逆案同谋,请娘娘暂避。
这样啊。周巧作沉思状,而后苦笑道:还真不是本宫要拦着大人,大人请看。
她说着唤了一声弟妹,朝趴地上拔草的楚可心招招手。
楚可心满手泥巴呢,抓着一根刚拔出来带着嫩白根茎的草,就着满手泥巴提裙就跑到了周巧身边,痴笑着说:嫂嫂吃,阿娘吃,吃,吃,好吃
青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巧拨开楚可心的手,强颜欢笑指了指她。
你瞧你脏的,快洗洗干净。
楚可心听了周巧的话,一头扎进了木盆里,水花溅出来,周巧往旁侧挪动了小半步,偏头对青跃无奈地道:大人可瞧明白了?
平日里大家族的贵子贵女最为注重礼仪,曾经人前显贵一跃成为摄政王妃的楚家嫡女,现在一头扎进木盆就不出来了,也不怕活生生把自个儿憋死。
按照唐国律法,疯傻之人可免除死罪,羁押终生。
楚可心疯得太是时候了,都察院要提审她,让她认罪画押,全无可能,那么羁押她,又该将人发到哪处去羁押呢?这事儿青跃作不了主。
他眉头紧锁,对着周巧施礼:既是如此,下官便先回去请示绮殿下,就不叨扰娘娘了。
待都察院的人一走,周巧赶紧将还埋在水里的楚可心拽出,楚可心对着她憨憨地笑,整张脸憋得通红,竟没有半点痛色。
周巧看不出端倪,叹息着帮她抹掉眼睫上的凉水。
三弟已故,你祖母撒手人寰,你阿娘也一病不起,就连你阿爹如今也被降了职,若你当真疯傻了,又何尝不是件幸事
楚可心摇头晃脑甩着湿发,混着泥泞的污渍溅到了周巧脸上。
嘿嘿阿娘
囱囱护主,黑着脸拦开楚可心,捏了帕子给周巧擦拭,边擦边说:娘娘,何必要护着,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啊!
周巧仰起脸眯眼看日光。
墙倒众人推,那本宫于无情无义之辈,又有何分别?她既已什么都不知道,那位现下醒了,即便本宫有心,也护不了多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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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疑点
◎阿姒,眨眨眼?◎
云绣才把午膳布好,宫女就匆匆地来了,外面日头晒人,因走出一身汗,云绣便让人只站在竹帘外,回了话。
杨昭听完回话,放下刚刚拿起的筷子,一时胃口尽失。
她望了一眼没有被挑开的竹帘,回想起去岁约莫也是这个时候,久等不来前头消息,到死也没和成兴帝解开心结,如今烈阳还烘烤着元福宫的一砖一瓦,又好像回到了过去,有所不同的是,内庭与外朝,当初隔绝的是她的丈夫,现在隔绝的是她的女儿。
自打杨昭回到宫里,唐绮一直都在明和殿没有抽开身,连请安也不曾有,母女二人竟是一面不曾见到,前边的消息倒是回来的快,因唐绮还未称帝,杨昭的耳目才能探听自如。她自然知晓个中原由,对刚才宫女回的话,越发疑心。
杨昭出神,云绣便让内间伺候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她为杨昭拣两块凉拌黄瓜进盘子,轻声唤道:娘娘。
杨昭喃喃自语:居然醒得这般快
云绣说:娘娘先用饭吧,小夫人醒来,于咱们殿下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好事儿。
杨昭勉强吃了两口,甚觉食不下咽。
她道:本宫哪里还吃得下,在喻山的时候探子报信,回到宫中,安插在曹大德身边的人又将老三登基大典那日的事儿回了一遍,两处消息都对得上。你说于家这个丫头,究竟是何身份?她莫不是荀兰从外头捡回来充数的?可她那副模样,又的的确确与当初的青玉公子神似。
云绣说:世上相似的人也不少的。
杨昭眉心绞紧:如果说她是奚国的细作,这事儿不就瞎了么
前后几桩大案子办了,唐绮即将登基,这是杨昭这辈子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可事到临头,哪怕是出身名门荣居太妃高位的杨昭,都无法阻止什么。
唐绮登基已成定数。
由此而来的,还有杨昭满心的担忧。
江平翠、邹军等人择错主子论罪死有余辜,杜铅华和于徵的死因却十分含糊不清,忠义侯府的灭门血案不似兵部侍郎呈辞那般简单,光凭失去罗家倚仗的文弱书生唐亦,何德何能同景、奚两国互通?
再则,杨昭这个女媳妇儿,在登基大典那一出,彼时并不知唐绮是诈死,她的所作所为,若为的是挑起唐国兵祸令天下大乱,振东伯于茂明明已经控制了边南,却没有就势抓住机会造反,剖析下来是不知情,那她蛊杀金羽卫和唐亦近卫,进而亲手了结唐亦,意义在哪?
为忠义侯府报仇雪恨?
她的身份必然同奚国有干系,这时候暴露自己只为仰仗了两年的忠义侯府报仇么?
杨昭想不透。
边南一战成迷,都中诸案衔接上有参差,身侧枕边人还身份可疑,唐绮的前路并非一片坦途高枕无忧,看不见的危险更让人恐惧。
云绣跟在杨昭身边太久,对杨昭忧思可谓无所不知,不免又宽慰道:此女身份究竟如何,地字处已尽数出动调查,她重伤刚醒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就算安排刺客对她行刺,也无法脱清嫌疑,因为只有奚国人才养得出夺人性命的蛊,娘娘不妨先放宽心,敌暗我明,当下最要紧的是让殿下立时登基,但照殿下今日口风来看,似还拖着日子的。
她在等于进。杨昭起身,走到窗边,靠坐上贵妃榻,揉着额角说:本宫这个女儿,最大的优点就是情深义重,她要以理服人,又沉得住气,没让锦衣卫和二十四衙门查行刺,约莫已经在怀疑她妻,怕就怕于家女的身份查出来,她因情误事,若当真是于家出里通外敌的问题,那要彻底瓦解这股势力,还需从长计议,很是费时费力
窗外没有风,热气直往里头冒,内官送来的冰盆也降不下去闷意,云绣站到榻边给杨昭打起扇,恭敬道:咱们殿下心地是极好的,她与她妻的情谊,经高壁镇一事就能瞧出,可是,咱们殿下胸怀家国,若她妻查出有问题,在大是大非面前,她应不会行差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