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兜兜转转又绕回来,祝欲也不再转移话题,坦然道:“不能。”
  谢霜:“那能一直压制吗?”
  祝欲:“不能。”
  他们一问一答,谢霜小心询问,仿佛被魇缠身性命垂危的是她自己。而祝欲平静作答,倒是像个袖手旁观见死不救的冷情人。
  谢霜又问:“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祝欲没说话。
  谢霜将他的沉默当成无可奈何,忽然正色道:“祝欲。”
  祝欲被他喊得回了神,抬了下手,示意她要说什么便说。谢霜语气颇为认真,笃定道:“你不是会等死的人。”
  祝欲一怔,而后便笑了:“我怎么就不是了?”
  谢霜冷哼一声,道:“昔日只身一人也敢上我谢家闹事,你又怎么可能坐着等死?”
  祝欲微笑道:“那我站着等呢?”
  谢霜道:“祝欲!”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我问过我师父,她说魇在你身上待久了,即便是有宣业上仙替你压制,你也会……也会忘人忘事的。”话说到后面,她声音已经小了下去。
  事实上,“忘人忘事”这个说法已经很委婉了,魇吃掉的不单是记忆,更可怕的是不知不觉中留下来的缺口,任你如何都休想填补。
  祝欲脸上的笑意退去,道:“谢霜,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谢霜面露疑惑。
  祝欲语气淡漠道:“我的生死,与你无关吧。你为何替我向离无上仙求药?又为何到这里来同我说这些?”
  “我……”
  谢霜抬头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难道要她说,她看见很多人都死了吗?
  祝亭死了,没人再跟她见面就互掐。薛大哥死了,那样好的人竟也死了。连她哥也断了一只手。她身边的人都因为魇乱出事,她已经看够了,她已经不想再看到……难道要她说这些吗?
  这种矫情的话,谢霜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用一种严肃板正的口吻道:“你体内的魇,真的什么办法也没有了吗?”
  祝欲看她半晌,终于开口道:“有。不过希望渺茫。”
  有希望就行。谢霜立刻又问:“是什么办法?”
  她问得急,祝欲一看这架势就猜到她想干嘛。果然,又听她道:“你说出来,我帮你。”
  “……”
  帮什么?帮忙把他推进业狱吗?
  祝欲抬手婉拒,道:“免了。谢大小姐,你自己都分身乏术,还有闲心帮我呢?你还是回长明,多关心关心自家事吧。”
  谢霜以为他是瞧不起自己,站起身来,很认真地道:“就算你说的那种办法很难,我也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不必了。”祝欲被她的热情震惊到,摆手往外走。
  谢霜紧跟其后,道:“祝欲,我是说真的,我会帮你的。我谢霜说到做到!”
  祝欲丝毫不怀疑这是假话,但他若是说自己要去跳业狱,谢霜指定当场炸了。还是不说为妙。
  “你帮不上的。”祝欲边走边道,“我困了要吃饭,你回去吧。”
  “……”
  “吃什么吃!你把话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办法?”
  谢霜一路追着他,拐了两回折廊都不停,祝欲被缠得没办法,停下来转过身,深吸一口气,道:“我说我要去偷仙州神木,你难道也帮我吗?”
  这话是用来唬人的,谢霜听后,果真怔愣在原地。
  祝欲满意道:“既然不敢,那就……”
  谢霜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皱着眉一脸认真地问:“你要怎么偷?”
  “……”
  祝欲睁大了眼。这人还真想和他一起谋划着偷神木……
  “你疯了,谢霜。”祝欲打开她的手,语带警告,“少动这些歪心思,仙州神木也救不了我的命,你别想了!”
  “童子!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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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困了要吃饭,饿了要睡觉,
  很有道理吧。
  第89章 是仙缘是孽缘
  仙州, 窗下风。
  无泽受不住许一经一口一个“师父”的纠缠,躲人躲到了仙州来。
  因为是躲人,而非是来见人, 所以他只是人到了窗下风,没有向沉玉传信。
  此刻, 他曲着一条腿靠坐在树下,正阖眼小憩。
  窗下风的景致与三百年前并无不同, 他头顶满树繁花,周身也是落英缤纷, 花色浅淡,和窗下风的主人最是相衬。无泽却是一身鲜艳红衣,躺在那里便有喧宾夺主的意味。偏偏窗下风的主人看到这一幕时, 只是静默站着,连那一双淡漠的眸子都透出了些许温和的意味。
  无泽起初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花川一事耗费心力, 他是真有些累, 真的睡着了。
  但这一觉睡不长久,他极少能睡安稳, 所以没多久便醒了,只是没睁眼,想等等看那人什么时候开口叫他。
  过了很久,沉玉却仍如同一尊白玉雕立在风里,没有走近。
  他是刚回仙州,身上还沾着人间的风霜,看着形单影只,更显得清瘦了。
  无泽这才睁开眸子,懒声道:“我倒是忘了, 你比谁都要沉得住气。”
  当年受再重的伤都能一声不吭,若非是他看见,这人便是血流干了都不会说。和这人比耐心,无泽觉得自己也是真想不开。
  “既然来了,怎么只是看着,不说话?”
  见他仍站在原地,无泽也不动,微微仰头看着他问。
  沉玉不答反问:“你来了,不是也没说么?”
  “……”
  “?”
  无泽似乎是愣了一下,道:“你这是……气我?”
  沉玉垂下眸去,道:“没有。”
  无泽勾唇笑了,那笑却是冷的。
  “嗯……这窗下风是你的地方,我来,确实应当知会你一声。”
  沉玉抬眸看他,眉心微蹙,道:“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你是什么意思?”无泽像是不懂。
  沉玉知他明知故问,但仍是如实说:“我只是想见你。”
  无泽笑问:“见了我之后呢?”
  “……”
  沉玉一时没话,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也不知该怎么答。
  无泽替他回答了:“不想做点别的吗?”
  当然也是想的,可是,只是看着也很好。
  沉玉张唇想要说些什么,无泽却在此时伸出了手,语气温柔:“沉玉,贪心不足,可是要吃亏的。”
  沉玉上前,牵他起身,没对这话做出回应,只是替他将身上的落花拂去。
  瞥见他颈上的伤口时,沉玉动作一顿:“明栖伤的你?”
  那道伤口不算浅,在颈上靠近耳后的地方,只简单止了血,没做别的处理。
  无泽像是根本就没有注意过这道伤口,听见有人问,这才歪了一下头,但这个角度当然是没法看见的,便只道:“哦,这个。”
  见他毫不在意,沉玉只好问:“还有别的伤吗?”
  “应当没有吧。”无泽想了一下,又道,“让这么个蠢货飞升仙州,天道还真是眼瞎。”
  沉玉给他渡着仙气,问:“你杀了他么?”
  无泽张口要答,忽而心念一转,笑着反问:“若我杀了他,沉玉,你要把我交给仙州吗?”
  沉玉抬眸看他,默了一瞬后道:“你知道我不会。”
  闻言,无泽唇边笑意更深:“我当然知道你不会,不过沉玉,我想听你亲口说。”
  亲口说出来,才更加能辨清真假。
  沉玉默然凝望着他,对他的试探了然于心,却终是极轻地叹了声,如他所愿道:“我不会的,无泽。”
  “师父!我……”
  突然,一道尚有些稚气的声音响起,本是要说什么话,却因为看到院内除了自己的师父外还有旁人,便又不出声了。
  叶辛没想到窗下风除了他们师徒还会有别人,有些疑惑地歪了身子去看。但那人被挡着,他能看到鲜红的衣摆,却看不到脸。
  听说祝欲人在宴春风,叶辛其实也很想去见见人。
  这些时日他听了不少传闻,但这些传闻有多少真的,有多少假的,他没有办法判断,他最在意也最担心的,是怕祝欲身上真的有魇,如果真是这样,那祝欲就会和祝亭一样……他不希望祝欲也变成那样。
  所以他决定求一求师父,然后去宴春风见祝欲。
  窗下风的后院是设了禁制的,叶辛平日里绝不会踏足,但这些时日师父不在仙州,他等了很多天才终于等到师父回来,又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求人,这才追到后院来。
  他原是想在外面喊一声,可是没有人回应。他走近后,却发现禁制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变得比之前弱了许多。
  他在藏书阁学了很多厉害的符文,便试着将一道符祭出,竟真的将禁制撕开了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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