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天墟是什么样的?”祝欲好奇道。
  宣业想了想,似乎是有些难以形容,道:“和仙州有些像,但很空,也很安静。”
  能让宣业上仙评价“很安静”,那怕是荒无人烟,连鸟都没有一只了。
  说是福泽之地,却如此荒凉,也不知道福泽在哪里。祝欲讪讪将书放回去,道:“我去看看出招。”
  本该是昨日就去看的,结果青天白日闹得太狠,完全将这事抛诸脑后了。出招要是有嘴,早就破口大骂他这个主人不称职了。
  祝欲咳了两声,将腰间的手挪开,随手抓了件外袍披上,刚要跳下榻去,又被捉了手腕。
  他不明所以地回头,昨日被缚住手腕抵在窗上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他立刻出声拒绝道:“不行!”
  宣业却只是疑惑地看着他,没听懂他的话。
  但是很快,宣业便意识到什么,极轻地笑了一下,倾身蹭了一下他的鼻尖。
  “去吧,把鞋袜穿上。”竟是连语气里都带了笑意。别说是人,就是仙州的童子都能听出来,宣业上仙今日心情很好。
  祝欲的心情就有些跌宕起伏了,他反应过来之后,耳根迅速泛了红,抓上鞋袜就奔了出去。
  整理好后,他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才发现这件外袍出奇的大,不是他的。
  而某位上仙竟是连一句提醒都不曾有。
  祝欲忽然意识到,原来仙也有作坏的时候,而且坏得十分透彻。
  但他仅仅只是往后看了一眼,便贪恋一般埋进衣袍里深深吸了口气,是熟悉的风雪味。
  整整一日,祝欲都没有主动将衣服还回去。
  ***
  无泽的事传上仙州,但没往下传到修仙世家耳朵里。三百年前被丢进业狱的罪仙活到今日,此事若是传开,修仙世家又要自乱阵脚。仙州深知这一点,便将无泽的事按下。如今,在修仙世家传得沸沸扬扬的,反倒是花川的魇乱。
  花川地大道宽,即便是十命和明栖两位仙一同去平乱,也不能将每个地方都顾及到。
  于是就总有人要死。
  不讲道理地死。
  花川最大的修仙世家便是薛家,当初划地分管时,划在薛家名下的地界尤其多,魇乱一起,薛家也是死伤最多的。
  擒贼先擒王,杀人先断头,无泽深谙这个道理,因而花川的魇乱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薛家去的。
  薛知礼早早便拜别明栖这个师父归了家,临行前明栖还拉着人要喝酒饯别,所以薛知礼几乎是落荒而逃。
  那时明栖还笑得出来,觉得这个徒弟真是有趣,好逗弄。
  但花川此行,明栖再没笑过。
  听到自家徒弟的消息时,明栖连魇乱也顾不上,气势汹汹就要去找人。
  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但就是一股脑冲了出去,谁拦打谁,大有一种把整个花川掀过来也要找到人的架势。
  明栖做过很多人的师父,那些弟子原先再怎么循规蹈矩,后来多多少少都会沾上他贪玩享乐的性子。唯独薛知礼,明栖教他最多的便是——
  “人生在世,你须得自私点,才能自在,才不枉费这少年青春。”
  可正如薛知礼自己所说,他确实天资愚钝,到死都没能学会这个道理。
  仙州的事传下去很难,得看仙乐不乐意,但修仙世家的事想传上来很容易,同样也看仙乐不乐意知道。
  花川出事,仙州自然是多有注意,也乐意知道。
  薛家的事传上仙州,当日便有一位仙去了花川,正是天昭。
  天昭进不去宴春风,讨不到说法,一腔愤懑无处发泄,索性自请去了花川,正好顶上了明栖的空缺。
  明栖的性子仙州无人不知,也知拦他不住,所以没人拦,任他胡闹去了。
  祝欲人在宴春风,但耐不住童子们消息灵通,薛知礼死的事,他很快也知道了。宣业同明栖交好多年,祝欲知他放心不下,推他去了花川,自己留在仙州。
  临走前,宣业阵仗颇大地给宴春风下了禁制,光明正大地防着仙州。祝欲在人转身时扑上去抱了一下,抱得很紧,轻声耳语:“我等你回来。”
  宣业扣着他的后脑,就势吻在他的后颈,同样轻的声音落在风里。
  “不会太久。”他说。
  宣业到花川只寻到了十命,没见到明栖,他解了十命的困境才问:“明栖知道了?”
  十命脸色也不好看,道:“知道了,已经提着扇子杀过去了。”
  要去杀谁自不用说,当然是无泽。
  犹豫片刻,十命问道:“上仙,他打得过吗?”
  “打不过。”宣业一点面子也没给明栖留。
  十命:“……”
  宣业又道:“不过无泽未必会杀他。”
  十命困惑问:“这是为何?”
  这回,宣业沉默了一瞬才道:“无泽会嫌他蠢。”
  但蠢有蠢的好处,蠢到一定程度,便会觉得杀他也是桩没必要的事了。
  第88章 不忍见生死
  祝欲身上有魇的事已经传开, 但归根到底仍是传闻,没人能亲自印证,只要仙州一日不发话, 这事便没法盖棺定论。
  宴春风的禁制厉害,但若是仙州合力硬闯, 自然也拦不住。
  但这禁制本就是下给仙州看的。用来“看”,而非是为了“拦人”。
  有这禁制在, 仙州便都知道宴春风的主人是何种态度,谁破了禁制, 便是要与宴春风的主人为敌。
  眼下多事之秋,光是魇乱的事便让仙州众仙焦头烂额,谁有这闲工夫内斗?谁又敢在这个时候挑起仙州内乱?
  祝欲深知宣业下这禁制的用意, 所以听见宴春风门口传来动静时,祝欲是有些惊讶的。
  当看见来人是谁时,祝欲就更惊讶了。
  因为来的不是兴师问罪的仙, 而是“离无上仙的徒弟”。
  谢霜被禁制好一番折腾, 黑着脸爬起来,站在宴春风门口瞪着祝欲, 像是愤怒不已,但又没有骂人。
  “你……没事吧?”
  祝欲记着谢霜为他求药的事,虽然不知道缘由,但忘恩负义的事他做不出来。见谢霜着了这禁制的道,他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谢霜没好气地瞪他:“我有没有事,你看不出来吗?”
  她这一说,祝欲更觉得对不住她,赶忙招了两个童子去扶她。但谢霜心有余悸,没敢过门。祝欲忙解释道:“你放心, 这禁制不妨宴春风的童子,有他们扶着,你不会有事的。”
  谢霜这才放心进来,被童子扶到一个角落,正是出招所在的神木底下。
  刚一过去,谢霜便感到有一股温和的力量流入体内,疗愈着她身上的伤。
  祝欲同她道:“这里开了一条灵脉,仙州的灵气汇聚在此处,很适合温养。”
  至于温养的谁,不用多说,谢霜一扭头就知道了。
  她边上飘浮着一截青白枯枝,前面还站着个大活人,甚至还有仙州神木的枝桠垂下,还设有坐卧的地方。灵脉凿出来不是温养他们又能温养谁?
  谢霜冷哼道:“宣业上仙待你倒是好。”
  她语气不怎么好,但不像是讽刺,更像是随口一说。
  祝欲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觉得她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我们是道侣,他自然待我好。”祝欲毫不避讳地说。
  对于这话,谢霜竟是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又瞪了他一眼,道:“你们这点事谁不知道,用不着特地跟我炫耀。”
  闻言,祝欲却是笑了,他道:“谢霜,你好奇怪。”
  谢霜坐着仰头看他,他抱臂倚着墙,是个好整以暇的姿态。
  “换做往日,你早就骂我厚颜无耻,大逆不道了吧。”
  其实不单是谢霜会这么骂,修仙世家大部分人都会这么骂他,有的人顾着礼数,也许只是私下骂,当面就不骂了。但祝欲没想过这个“有的人”会是谢霜。
  “怎么,谢大小姐转性了,瞧着我如今被魇缠身,觉得我快死了,可怜我吗?”
  祝欲只是玩笑,谢霜却忽然道:“我没有!”
  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谢霜放低音量,道:“我没有觉得你快死了。”
  祝欲:“……”
  祝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总归,他觉得谢霜更奇怪了。
  谢霜打量着他,迟疑问道:“你……你体内,真的有魇吗?”
  瞧她这般小心翼翼,倒是同哭哭啼啼的叶辛有些像。祝欲一向受不住这种沉重的氛围,笑道:“如假包换。”
  谢霜果然立刻道:“这种事情怎么如假包换?!祝欲,你简直……你难道活够了不成?”
  谢霜气他拿生死大事儿戏,祝欲反而眉眼带笑,道:“怎么会,我要见的人还没见够,我哪里舍得死。”
  他语气称得上轻浮,谢霜哑口无言:“你……”
  祝欲本以为还要挨几句骂,谁知,谢霜忽然缓下面色,道:“宣业上仙能除掉你体内的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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