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罗乐垂下眼:“他遇到很难的事情,在那个时刻选择了一个人去面对。我是很难受……但已经无法同行,若还不能去理解,那我也不配说爱。”
“那你打算怎么办?傻等?”林岘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谁说我在傻等?”罗乐嘴角扯出一抹轻笑,像是开玩笑,又像是卸下藏了太久的心事。
“哥们也是有情报的,好吗。”
林岘斜了他一眼:“你们不是早就断线了?你那个长期计划,进度条都快发霉了吧。”
“你不能只盯着点火发射那一下看啊,难道只有火箭升空才算进度?”罗乐靠在椅背上,“我得沉淀自己,而且,我还得等他……”
林岘:“你就不怕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傻等?”
夜色中,街灯与霓虹倒退如流,远处天幕上悬着几颗星,微弱地闪亮。
罗乐仰头看着点点星光,神色沉静:“没有在轨道上同行,但总会在某一个点彼此牵引,相互照亮,我信这个。至少对我来说,他一直都在照亮我。”
林岘摇头失笑:“本以为你只是失恋上头,没想到你还能扯出天体力学……”
罗乐:“首先这不是天体力学,顶多算是轨道力学,其次我这也不叫上头,我很清醒。”
林岘:“不是我故意泼你冷水,你我干的都是讲证据的行当。爱?照亮?你有证据吗?你有没有想过,这会不会是你长期自我感动后的情感惯性?”
罗乐闻言,眼皮一抬,嘴角缓缓勾起:“我特么雅思都考了7分,这还不叫证据?难道我这把年纪还要自愿成为应试的受害者?“
林岘愣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要出国?”
罗乐:“他如果一直不回来,那我就要去找他。”
等红灯的空当,林岘从兜里摸出颗棒棒糖,剥开丢进嘴里。他见过很多种爱情——
酒吧里互扯衣领亲完,下一秒扇耳光砸瓶子;婚礼上红着眼念完誓词,三个月后分猫、分房子;口是心非,一边骂“没用的臭男人”,一边默默帮对方收拾烂摊子。
有的爱激烈短命,绚烂一瞬就灰飞烟灭;有的情处处算计,谁先低头谁就算输;有的关系像商业合同,条款齐全,违约金高得吓人。
也有极少数,像一条执拗的河流,越过险滩、熬过冰封,在干涸之前终于汇入大海。
可再怎么不同,爱情都逃不出它的生命周期:开始、升温、衰减、结束。不过是人类在有限时间内,寻找陪伴、交换情绪的一种机制罢了。
林岘一直觉得自己见得够多、够透彻了,但他从没见过,连人影都见不着,还能笃信不疑的……爱。
这已经不属于情感范畴了,得划到宗教信仰的类别。
“再聊下去,哥们都得给你捐点香火钱了。”绿灯亮了,林岘一脚油门踩下去,驶进主路。
“你讲点科学行吗?真要捐,那也叫科研经费。”罗乐笑了笑,顺着回了一句。
“去吃啥?”林岘干脆地调回日常频道,从讨论信仰到安排晚饭,对他来说也就九十秒,等一个红灯的功夫。
“上次那家吧,滨河路五号,老板选酒和选歌的品味都不错。“
“不去。”林岘一口拒绝。
“咋了?你还能嫌贵?”罗乐侧头看他。
“本来想撮合你和那老板来着,现在这种情况,咱儿还往人家店里凑什么?”林岘哼了一声。
罗乐当场坐直,脸色一沉:“你能不能别这么多余?谁让你乱牵线的?”
“我没瞎牵。人家后来问起你,我看你单着也不是一两天了,就多嘴说了两句。”林岘装起无辜。
罗乐一怔,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转过头问:“……上次送的那张唱片,不会不是赠品吧?”
林岘没吭声,只斜他一眼,一脸“你自己品”的表情。
“你他妈早说啊!”罗乐差点原地爆炸,“那可是限量日版老爵士!我还以为人家看你面子送的!”
“随手送一张顶你半月工资的黑胶?”林岘无奈地笑笑,“你真觉得你兄弟这么大面儿?”
“唉——”罗乐气得想打人,奈何那人在开车,只能一掌拍在自己大腿上。
林岘连忙摆手:“得了,这锅我的,改天我去说清楚。唱片你就留着吧,还回去才叫设死,有来有往,这半张工资的人情我认了。”
“唱片你给我赶紧拿走!”罗乐不依不饶,生怕沾上点莫名其妙的账。
“我要它干嘛?我连唱片机都没有。”林岘一脸无语。
“拿去垫花盆啊,正好配你阳台上那盆快死的仙人掌!”罗乐怼了回去。
“啧……”林岘咂了下嘴,睨了他一眼,“长期计划确实有进度,起码男德已经修炼到满分了。”
“滚!这顿、下顿、下下顿……全特么你请!”
第52章 银河和虫子
温今岚沿着导航走到大学城旁边的海边, 刚拐过木栈道,就看见陶律夏蹲在沙滩上。
她走近几步,微微俯身:“在看什么?”
“刚才有东西逃走了。”陶律夏指了指沙面说:“留下了痕迹。”
“你怎么知道它是逃走, 不是……散步?”温今岚反问。
“前段是常规爬行痕迹,中间有一次停顿, 接着痕迹突然加深、方向偏离, 移动速度明显加快。”
陶律夏站起来, 拍了拍裤腿上的沙子说, 语气笃定:“警觉反应, 可能是寄居蟹。”
“你这是哪一派的科学观察?我记得你主修化学。”温今岚半开玩笑地递过咖啡。
“学了些交叉课程, 痕迹分析、微物证采集……总之是些在沙滩漫步也能练手的技能。”陶律夏接过咖啡, 轻声道:“谢谢。”
海浪轻拍岸石,淡淡的潮腥迎面扑来, 陶律夏微微偏头, 指向不远处的长椅:“去那边坐吧。”
两人并肩走过去, 长椅上落着几枚褐色的小花梗,陶律夏俯身捡起一枚,在指间转了转, 说:“松树的雄花。”
“松树雌雄同株, 雄花散粉后就会掉落, 能结出松果的是雌花。从授粉到成熟,通常需要一到三年。“他随口解释。
“嗯......”温今岚望着他,眼底浮起一抹柔和的笑。
“我是不是讲的太多了。”陶律夏看着褐色的花梗,忽然笑了, “有人说,我这样很可怕。”
温今岚伸手接过那枚雄花,柔声道:“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容易理解一点, 我觉得,是一件很温柔的事。”
“温医生,你这次来交流项目还顺利吗?”陶律夏问。
“还不错。”温今岚按住被风吹起的头发,“最后还有一期研讨课,下周我们会办一个心理互动展。”
“什么时候?”陶律夏问。
“周四。”她将咖啡杯搁在长椅一角,从包里拿出一本宣传册递给陶律夏,“在格兰多旧图书馆后面的展厅。”
“「我又不是故意emo」”陶律夏念出封面上的字,“挺有意思,可惜我赶不上了。”
温今岚微微一怔:“你要走了?”
“嗯,下周三飞回京北。交换的课程已经结束,算是完成阶段性任务了。”
“学业圆满。”温今岚重新捧起咖啡,偏过头,语气带着点温和探询:“那其他方面呢?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是作为心理师在问我,还是……朋友?”陶律夏低头笑了笑。
“抱歉,职业病又犯了。”温今岚自嘲地摇了摇头,“你可以把我当成任何让你觉得舒服的角色。”
夕阳将海面染成玫瑰金色,波浪随风起伏。
陶律夏望向远方,过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作为你多年的个案,我确实有个变化想告诉你。”
“是关于她吗?”温今岚轻声问。
“对,我妈妈。”陶律夏低下头。
“我不能说自己能够完全理解她,但至少,现在我不再害怕去打开那个邮箱了。”
“以前每次点进去,都像是在看一段冻结的录影。她不知道我放弃了练琴,不知道我学会了游泳,不知道我去了一个她从未踏足的北方城市,住在她从没见过的街区。”
“我的后来,她一无所知。”
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碎发,陶律夏垂下眼,指腹压在咖啡杯的纸套上。
“她试图营造……还在我身边的假象,可无论她怎么做,都无法消弭时间的裂缝。她的时间,永远停在了2014年。”
“从神经科学的角度说,记忆的每一次再提取,都会重塑其内容。可她留给我的那些信,却在反复提醒我真正的残忍——”
“死亡,就是肉.体与精神的双重幻灭,意味着这个人再也不会和你的「现在」产生任何连接。”
风从海面吹过,玫瑰金色的浪面层层翻涌,像随风浮动的织锦。
沉默片刻,陶律夏重新看向温今岚:“可当我不再害怕之后,我在她写给我的信中,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