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俯身拾起,指腹在发件人那栏擦了两下,拿回了屋。
包裹里是他的游戏机,最上面压着一张便签:【本周日晚上有流星雨——来自西施惠的广播】
客厅昏暗,安静得像真空,一线月光穿过未拉严的窗帘,落在地板上。
陶律夏拉开冰箱门,把酒一瓶一瓶地拎了出来。
没有一丝犹豫,他拧开瓶盖,以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动作,把果酒、啤酒、限定风味酒……全部倒进了水槽里。
泡沫翻涌,黏甜的果香和酒精混着说不清的情绪,轻飘飘地浮在空气中。
倒完最后一瓶,他将空铝罐一个接一个地压扁,丢进了垃圾桶。
最后一只罐子“哐”地一声落下,陶律夏推开窗子,夜风扑面而来,那一刻,觉得心情也轻快了很多。
原来情绪也和酒精一样,倒出来,就真的能挥发掉一些。
他在露台吹了一会儿风,转身回到客厅,坐到长椅上打开了游戏机。
三个多月没上岛,世界已悄然入秋,地面泛着柔和的暖黄色,秋草的顶端开出蓝色的小花,毛绒绒地随风轻荡。
陶律夏在游戏里清晰地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他明明不在岛上,却好像无处不在……
——博物馆的展柜里都是他捐赠的昆虫和鱼;
——收件箱里,塞满了他寄来的夏日礼物;
——岛上的动物见到自己,总是兴奋地问:你知道rl吗?
他们穿着rl送的奇怪衣服四处游走,至于rl的时尚品味?一只戴着荧光绿□□镜,身穿豹纹背心的企鹅从眼前悠哉游哉地路过。
就和他送给自己的家具摆件一样「糟糕」。
除了家具和礼物,他还寄了很多明信片,把收件箱都填满了。
【第一次去博物馆捐虫子,馆长抖得跟筛子一样,嘴上还在讲“感谢您慷慨的捐赠!”我看它那个样子,差点以为自己犯了什么罪。它真的很热爱这份工作!要不是喜欢,谁会一边怕得要死,一边还坚持做这种事。——rl】
【你知道要怎么抓住蜗牛?原来要在下雨天,它会趴在石头上。哈哈,我开始还以为是装饰!——rl】
【岛上长出了神秘作物铃兰,我看游戏论坛里说这是五星小岛的勋章,已经把它移到了你的门前。——rl】
【今天一上岛,被松鼠神神秘秘地领到了它的家,原来是为了给我过生日。岛民围着我唱歌,还一起吃了蛋糕。kk也来了,送了我一首歌,顺便解锁了限定专辑。
收到很多祝福,觉得很快乐,也想送一个祝福给你。律夏,希望你可以轻松自由地生活,无拘无束的哭泣*——rl】
陶律夏漫无目的地在岛上跑,路过海滩、小镇和竹海,一路向高处前进,瀑布的水声越来越清晰,夜空也愈发辽阔。
转过一个熟悉的拐角,他忽然停住脚步——
那片原本不曾打理,长满野草的荒地,如今开满了大片大片的蓝色玫瑰花。
这不是系统生成的风景,也不是从商店买来的装饰,这是游戏里最难培育的花,象征着耐心、计划与好运。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人是如何不厌其烦地栽种、浇水、调整、移植,日复一日,直到某个清晨或者日暮,第一朵蓝色的玫瑰花悄然绽放……
时间浇灌的浪漫混叠成赛博世界的温柔回波,在胸腔怦然震荡。
忽然,一道光亮划破天幕,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流星如雨倾泻,在夜空中拉出一道道明亮的光痕。
宇宙深处的一粒星屑,在漫长的时间里孤独航行,直到某一刻,被地球引力捕获,它坠入大气层,穿越无尽的黑暗,在剧烈摩擦中燃烧、气化,化作一道短暂耀眼的光。
如果可以把愿望寄托给这样的瞬间,那么——
“罗警官,愿你幸福,一路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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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无拘无束的哭泣」引用自“新裤子”《我爱你》里的歌词,“纷纷乱乱的记忆 无拘无束的哭泣 反反复复的想你 我终于失去了你。”
第51章 野生博物学家
校友杯足球赛, 本来是个联谊叙旧,拍两张合影发发朋友圈的轻松活动。
但罗乐是谁?
开场不到十五分钟,他逮住对方前场一个心不在焉的回传, 直接带球推射破门。
“看见没?哥还是那个带球如飞的中场之魂!”罗乐冲到角旗区,摆了个浮夸的pose。
“中场之魂?你这叫中二之魂!”林岘嫌弃地后退几步, “你都快三十了, 还当自己是少年呢?”
“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26怎么被你给凑成30的?”
原本抱着休闲心态来的老前辈们, 被他这一脚逼得没法再划水, 只能硬着头皮切回“战斗模式”, 一个个杀红了眼地追分。
比分一路胶着, 直到最后两分钟, 硬是死死咬成3:3,双方球员几乎都靠意志力硬撑。
这时, 对方前锋一个仓促的横传被中场抢断, 皮球在一阵混战里弹向边线。
罗乐眼疾脚快, 先人一步踩住球,带了出去。晃过两个已经跑不动的中场,绕开最后一名后卫, 脚下一扣再带, 直杀禁区。
时间只剩最后三十秒。
禁区内, 罗乐冷不丁一个假动作,把门将骗得飞扑向左。他这才轻抬右脚,直接推射,球贴着草皮飞入球网——
哨声响起, 4:3!比赛结束!
全场瞬间沸腾!
本来已经准备瘫地的一群老哥,看着这脚绝杀,立马像打了鸡血, 呼啦一下朝他冲来。
市局政治部的凌主任气喘吁吁地骂:“你小子疯了吧,快三十了还玩这种极限爆冲?”
“领导,你别听他胡说,我才……“话没说完,就被林岘一跃挂上背。
“中场之魂个屁!你就是京北压哨绝杀王!”
“还特么是一挑三的单骑突袭。”对方阵营的人也凑过来击掌。
球场的灯次第亮起,人群渐渐散去,罗乐坐在场边换鞋,他把鞋底的草屑往地上一磕,顺嘴点评:“这草挺不错,cynodon dactylon 狗牙根,根系发达,耐踩不秃,专为我这种高负荷中场设计。”
林岘闻言一顿,这人现在已经丧心病狂到连一撮破草都不放过?
“上次和政法系那帮人踢球,那边种的是结缕草,脚感软一点,不如狗牙根耐操。”罗乐收拾完东西,拎起背包往肩上一甩,边走边兴致勃勃地念叨。
林岘瞥了他一眼,方才的滤镜全部破碎,“京北压哨王”秒变“装腔作势嘴炮王”。他隐忍未发,想给刚刚单刀绝杀的“中二战神”留最后一分体面。
谁知罗乐越说越上头,怕他听不清似的,又回头补了一句:“我和你说啊,这俩其实是一家子的,都是禾本科,草本亲戚。”
“你特么踢个球,能不能把那假冒植物学家的味儿收一收?”林岘终于炸了,抬腿就踹了过去。
罗乐侧身一闪,乐呵呵地纠正:“野生博物学家,谢谢。”
“……谁给你发证了?”林岘咬着后槽牙恨道。
“生活本身。”罗乐笑得一脸欠揍,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你能正常点吗?”林岘气不过,又追上去砸了他一拳。
罗乐偏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忽然正经起来:“怎么不正常了?草还能破案呢。”
——草,确实破过案。
准确地说,是被知识武装过的卷王,真的能靠一撮草破命案。
那是去年夏天,京北最闷的三伏天,罗乐拿着一撮从死者鞋底拈下来的碎草,趴在技术科研究半天,说那不是野地里的杂草。
他根据草高、草种、边缘修剪切口,推测是高尔夫球场的果岭草。
后来顺着这条线查了几家球场,案子还真就沿着那根草的方向,一路顺藤摸瓜地破了。
“这叫什么?植物的证言。”罗乐一本正经地总结。
林岘捻起一根草茎,漫不经心地绕在手指上:“你到底背了多少冷知识?干脆出本《野外采样图鉴》,顺便再卷卷美术,连插图也一块儿画了得了。”
这本该是两人一贯的互怼节奏,可这回,罗乐“生活即课堂”的胡扯没能接上话,他嘴角往下一塌,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回忆绊了一下,在暮色中沉默地背过了身。
又来了……
林岘叹了口气,走到他旁边陪站:“快三年了,你还走不出来吗?”
罗乐没搭腔,过了一会儿,他转身朝车走去。步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带风,可肩线却肉眼可见地垮了几分。
他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车门“咔哒”一声合上,把那点突如其来的情绪隔在了车厢之外。
“我为什么要走出来?”罗乐拉出安全带,对准卡扣插了进去,一字一句道:“我还得去找他。”
语气笃定,像是默念了千百次的回答。
林岘沉默片刻,叹道:“他那么干脆地扭头走了,你这又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