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再、再往前走走罢,姑姑。沈璧强忍着话音中的颤抖,拉了拉文玉的衣袖。
这是朝廷之过,是她之失。
璧山文玉满含担忧地看着沈璧,最终答应下来,走。
不知行出多远,渐渐地脚下的地裂少了些许,空气中的青烟倒多了几缕。
这大概是木鹞镇最后的安全地。
沈璧的眼眸亮了亮,望着不远处的炊烟欢喜道:有人。
许是先前那处地动太甚,便搬到了相对不那么危险的此处。
跟上去看看。文玉颔首,肯定地答道。
最先动身的是沈璧,藏灵看了文玉一眼后也跟了上去。
文玉谨慎地环视着屋舍后头的山脉,似乎比起方才路过的地方,这里更安全、也离钩吾山更近。
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可有何发现?太灏轻声询问,看着文玉煞白的面色,你还好吗?
清醒着的时候,小玉他叫不出口,可若是要他像江阳之时那样故作矜持地叫什么文玉君,那更是不能够。
文玉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没什么头绪。
她一门心思扑在木鹞镇上,倒没工夫管太灏的后半句话。
看看再说。郁昶同文玉扬眉示意,既然有人,总有办法。
说话间,沈璧已走出很远,文玉揉了揉眉心赶紧跟上,嗯。
越过几丛半人高的草垛,沈璧在原地驻足不前。
甚至等文玉到她身侧的时候,都还在愣神。
怎么文玉轻拍了她背心一把,安抚道。
沈璧指了指不远处同样由草垛临时搭建的棚屋,艰难地开口:姑姑
循声往去,文玉也说不出话来。
话说这木鹞镇!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半截石板上,手中是同样破损的醒木,全因木鹞神女而得名
四面漏风的棚屋和破旧不堪的家伙事儿,并不妨碍他讲故事。
甚至底下零星的几个看官都是与他相差不大的爷们妇人,没见到什年轻些的丫鬟小子。
他却越说越起劲,颇有些滔滔不绝之势。
木鹞神女,文玉口中默念着这几个字,那是什么人?
似乎看破了文玉的疑惑,藏灵低声答道:是元阙。
强按住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是你,藏灵的回答转了个弯,文玉现在记不得她,还是不要招其厌烦。
文玉本想问些什么,可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当即住了口,她还是听老人家讲罢
相传木鹞镇竹海遍地、秀美万分,深得这位木鹞神女的喜欢,她便在此处住了下来。
看看周遭的漫天黄沙,再瞧瞧这由草垛堆起来的临时居所,沈璧无法将现在的木鹞镇和老人家口中的竹海遍地、秀美万分联系起来。
察觉到她情绪有些反常,文玉安抚般地拦住沈璧的肩膀,璧山。
我没事。璧山勉强地牵动唇角,想让文玉安心,可她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哪怕一丝一缕亦然。
毕竟她真的没事,有事的是这些在一片废墟中艰难求存的百姓。
是朝廷来得太晚了,是她来得太晚了。
下一刻,那老者的故事还在继续,可木鹞镇风景虽好、民生却艰难。
醒木一拍,在旁边的地面上激起阵阵黄沙。
木鹞神女便就地取材,教百姓伐竹制木鹞卖与相邻的州府,以换取银钱。
草垛上有人补着衣物,有人择着野菜,或有人什么也不做,只专心地听着故事
就如同文玉几人一般。
百姓总算有门手艺,不再靠天吃饭。
等大家手里有余钱的时候,便想着上门感谢神女大恩,可神女只叫众人伐几棵竹、便要种下几棵竹,其余答谢一概不收。
座下的看官不知听了多少回的故事,却还是一样的捧场
如此一来,也算得上靠山吃山。他衣裳上的破洞还没缝好,便急着说话。
是啊,多亏神女。阿婆择菜择得差不多了,松了口气感叹道。
神女真是菩萨心肠。本来没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倒也热闹起来。
沈璧握紧双拳,她心里难受得很,同在大徵,有人还过着这样的日子,叫她哪有脸面做这个什么狗屁承平王?
木鹞。郁昶低声品味着这两个字,似乎明白了什么。
故事、讲完了,但故、事还没完。
似哀似怨地叹息着,藏灵才惊觉已然不知过去多少春秋、多少冬夏了,在藏灵仙山闭门不出的她,早就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她目光复杂地瞥了一眼同样沉默的太灏,而后看向文玉
文玉半垂着眼眸,自顾自地开口:原来木鹞,就是风筝。
只是如今的木鹞镇黄沙遍地,恐怕是放不了风筝了
第307章
众人笑着散去,或张罗饭食、或垒起草垛,各自忙活着,谁也不再说话。
就在一片沉默当中,不知是谁开了口,你们说,若是神女能再显灵一回那该多好
笑声逐渐隐匿,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谓神女,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毕竟谁也不曾亲眼见过,可是现如今的情形即便只有神明可托,也是好的。
沈璧双拳紧握,心中似有一团火,正猛烈地燃烧着,灼人的疼痛传来,她却浑然不觉。
去罢,璧山。文玉看穿沈璧的压抑,轻声劝道。
眼前这些人全都是大徵的子民,沈璧身为皇室中人、享天下养,对他们自然是要负责的。
姑姑沈璧眼眶泛红,颇为感触地看着文玉。
就算真正的神仙就站在跟前,她也不会忘记
人定胜天。
神女能不能显灵,我不敢妄言。沈璧目光坚定地同文玉颔首,而后挺身迈步出去,但我沈璧以性命担保,必定重建木鹞镇!
她的突然出现,令院中原本各自忙碌却有条不紊的状态被打破,几人的戒备和慌乱混做一团、不敢有什么动作。
沈璧方才讲故事的那位老者喃喃道。
这时不知是谁应了一句,是承平王沈璧?
是、是我。沈璧又惊又喜,想不到在千里之外的木鹞镇还有乡亲知道她这么个人,您认得我?
他手中的醒木掉落在地,正是方才讲故事的那位老者,真的是、真的是承平王。
王爷!草民叩见王爷!说着,他便要屈身下拜。
沈璧一把将人捞起来,这样的大礼她承受不起,阿翁,不必如此客气,只是您是如何
王爷或许不记得了,当年屏陵之战,是王爷亲自挂帅,不仅连连告捷,打得那些蛮人毫无还手之力,还请旨在战后放我们归乡养老。
讲起当年的事,阿翁神采奕奕,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挑灯看剑的岁月。
草民一直记得王爷天纵英才。
沈璧紧抿唇瓣,静静地听着阿翁说起从前。
实际上,她算哪门子天纵英才,中洲出了这样大的事,她竟然来得这样迟。
若是再晚些,恐怕着木鹞镇就只剩下一片黄沙了。
她愧对大徵、愧对百姓。
文玉和太灏、郁昶对视一眼,均迈步跟上去。
在他们身后沉默不语的藏灵叹息一口,看着文玉傲然挺立的背影,她总是会想
若是文玉能有丁点记忆,就会知道如今的木鹞镇,和当年元阙在时,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那时候元阙没事就喜欢扎风筝玩,游遍五湖四海才在木鹞镇找到韧性最好的竹子,还修书说与她听。
她虽远在藏灵仙山,却也能从字里行间领会她的欣喜。
若没有后来的钩吾之变
藏灵闭了闭目、不再去想,赶紧抬脚跟在文玉后头。
记得不记得,原不要紧,文玉能回来就好、真的很好。
诸位是外乡人罢?阿翁看着接二连三出现的几人,目露疑惑。
沈璧忙解释道:这几位都是家中长辈,与我同来中洲平乱的。
王爷的长辈?那不是、不是阿翁的声音渐渐拔高,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引得众人皆往此处围拢。
文玉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摇头,安抚般笑道:不是的,阿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