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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奴(重生) 第43节

  那个活在所有人记忆里舅公的死,原来真的不是意外。
  “殿下这样说,可是有什么证据直指清远侯?”
  寿王闻言向她小幅度的转了半个身子,好像是在怪她不相信他,但越清宁绝非有此意,只是她怕已经蹉跎一辈子的长公主,本已经放弃了寻找真相,若不是确凿的事实,往后要叫她如何自处?
  听她不甚明白的狡辩,寿王微微笑了声,领着她一路往上,步履不停。
  “当年姑父进宫,出了宣政门便倒地不起,我查过当年所有知晓此事的宫人,终于得到线索。那夜清远侯也同样进宫,并携了一壶扶桑产的清酒,姑父本是滴酒不沾的人,那夜回来时嘴里却明显有酒气。”
  “我跟着这条线索再查,发现那夜之后东瀛商人一夜之间尽数消失,交易货品也追踪无门,甚至自那时起,东瀛便不再上贡清酒。”
  两人拾阶而上,此刻终于到达庙门口,越清宁心里又涩又痛,想到那清远侯竟敢在陛下面前堂而皇之下毒迫害,而陛下之后竟然选择隐下此事。
  一个朝臣的分量甚至比他这个皇帝都要重,任谁听了去,不会认为这大盛将亡啊!
  心下一时酸涩难堪,寿王垂眸便能瞧见,她久久的站在庙门口,饱含辛酸的咽下情絮,无可动容的木心忽而因她这般勉强的忍耐乱了一分。
  便是女郎也牵挂着家国,偏那独坐高位的天子脚踩万民,却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看。
  观她难禁,寿王也不多加刁难,一人先行进入庙门。
  越清宁整理好姿态也跟着走了进去,只见自东向西九座宝殿依次排列,中有丁香松柏交错掩映,方丈前来引着两位往戒台殿去供灯,一路上花坛影壁重重叠叠,好不雅致静心。
  可想到这寺庙是为那人所建,而他十年不曾踏足这青砖,便只觉荒唐看不到美景。
  进了宝殿,两层楼阁里安放了一百一十三位神尊,底下红蜡交融铺陈的仿佛堆雪,寿王轻易的在百十来号灯室中找到了驸马那盏灯,左手边王萱递过来一盏新灯换了上去。
  灯火未断,烛心相触,一眨眼便又是一年。
  安放好新灯,两人看着白蜡都有些怅然若失,一年又一年不知道何时才能将害他的人绳之以法,前路迷雾重重,说不定连百般执着去探到最后也是枉然。
  然而这些糊涂事总是要有人去做的,不然这世间就太无望了。
  寿王在前撩起袍子向着佛龛拜下,越清宁在身后看着他高大的脊背微微隆起,轻缓而又恭敬的弯下腰去,心中千回百转,对他这人的印象又多了一层。
  他应当是个不错的人,纵使身体里流淌着萧家的血液,但他至少愿意为一些事低头,这便较他那老子强上太多。
  二人起身行至门前,寿王似是想起什么忽而转身在原地等她,像是要说些重要的事,清宁三步并作两步慌忙上前,听候差遣。
  谁料,在她停在门口的那一瞬间,身后一个小僧弥本绕过了她,端着旧灯这就要拿出去,谁成想一支箭羽忽然划破宁静,倏忽飞至,直直插在了那僧弥脖颈。
  半尺高的血涌飞溅而出,越清宁甚至没来得及回头,被眼前猛扑过来的寿王撞得一个趔趄翻倒在门口。
  而紧接着的箭羽如同落星,噼里啪啦的扎在脚下,吓得她几乎是丧失了行动的能耐。
  “护驾!”
  也不知是谁在哪处喊了一声,后面跟着的侍卫猛地窜出去将门合上,另有人拉着她挪到了庙中的立柱后面。
  层层箭锋穿透窗纸钉在地上,越清宁看着眼下这生死攸关的一幕,声音噎在嗓子里,连叫也叫不出来。
  而撑在她身上的青白领口被她攥得皱作一团,他没有低头,越清宁便只能瞧见他上下移动的喉结,这样近的距离,她不知哪来的心思竟然能闻到他袖间的焚香味。
  “从后门走!沿着长廊到僧房里躲避。”
  被人拽了起来,左右各有一群人高马大的护卫将她团团罩住,从后门冲出的同时,甚至还能听见箭羽划破空气的炸响。
  所幸护卫的一圈人都是顶尖高手,被推进僧房掩闭房门,外面下雨般的箭矢声才终于小了些。
  “清宁……”
  “殿下安否?”声音忽被打断。
  越清宁怔怔的回过头去,只见寿王面色阴沉的坐在榻上,见她看过来时略略颦了颦眉,对着手下安抚道。
  “我无事,快看看清宁,刚才可能叫她伤到了。”
  越清宁被人提着到了近前,刚刚那小僧弥中箭的一幕始终在她脑海萦绕不散,那箭若不是被僧弥挡了去,下一瞬怕是正好击中自己的脑袋。
  她被这种可能吓得有些呆傻,连寿王一连唤了好几声也没听到,自顾自的沉浸在骨碎身死的恐惧里。
  难道她做错了什么吗?前世的下场竟然提前这么多,又要重新发生在她身上,甚至不是当街行凶,寿王还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就敢来杀她。
  若不是寿王霎时间反应过来将她扑倒,自己已经在重重箭雨中被扎成了个刺猬。
  萧衍……他看穿了什么?他还没见雀铭,为什么这么着急要她去死?
  “清宁!”
  忽的一声将人惊醒,她呆滞的望向有人唤她的方向,眼睛里却半点情绪也没有,她一垂眸,脸上安安静静的淌下一行泪,没见识过这种场面的男儿也要被吓得尖叫,清宁却连恐惧也小心翼翼得叫人心疼。
  她太过懂事了,懂事的有些叫人惶恐。
  寿王低垂着眉眼,看着她纤细小巧的下巴上聚集的泪珠,忍不住伸手抚在她头顶,而她也乖乖的靠过来,两只手轻轻的拽着他的衣角,垂泪也无声。
  “是什么人?”
  下属侧立于窗前,小心的挑开半点窗纸,低低回道。
  “箭羽工整,箭锋锐厉,想必是军中所用,看力道也是,能射穿一人脊骨,想必是专门培养的弓箭手。”
  在他说射穿脊骨的同时,寿王只感觉怀里颤抖着的娇小身影又缩了缩,似是想彻底把自己掩埋在他袍子里面,比起被波及的惊讶,更像是由衷知晓什么的恐惧。
  “清宁,你知道外面是谁的人?”
  他问得很轻,似乎也带给了她一丝勇气,她战栗着向外呼出一口气,道。
  “是太子。”
  如此笃定,甚至没有一丝的犹豫,寿王停了一瞬,又想到刚才撞见萧衍为难她时的场景,可萧衍为什么要杀她?第一箭确实是向她而去的,难不成萧衍真的发现了什么?
  两人胸膛里皆是翻江倒海,在这狭小而又破败的小房间里,十几个人挤在一处,连呼吸都刻意放轻,更加剧了这种紧张感。
  外面的箭声似乎是停了,为首的侍卫拨开窗纸朝外面看过去,满地箭羽之后,似乎有行人匆匆而过,因看不清是谁,因此也不能先行开门。
  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外面的那些人见抓不住目标,霎那间换了火箭,接连不断地嗡鸣划破长空,箭上的火苗很快引燃木橼。
  屋里躲避的侍卫扑灭室内火苗也无济于事,外面那人仿佛真要他们死,竟然敢放火烧皇家禅院。
  眼看一侧的火苗窜进室内,顺着窗框向屋子里扑,所有人乱作一团,有试图打开后窗的,被流矢射中跌下了窗子,从依山而建的寺院山坡上滚了下去。
  众人此刻不得不躲避,眼见室内帷幔被引燃也没有人敢乱动去扑灭火势。
  幸好这箭羽射了一回此刻停下须臾,为首的侍卫不敢多等,立刻拽了寿王殿下扶他跃了出去。
  匆忙之中,甚至来不及听寿王说的先行救清宁,眨眼间下属已经将他送了出去,攀着后窗边歪斜的松树,一个接一个护他下去。
  “清宁!快去救她!”
  侍卫得了命令回身去找,谁想到不知从哪窜出一个湿淋淋的影子一晃而过,将护卫殿下的一群人吓了个半死,以为还有杀手。
  但那身影并未分出一眼给他,在众人没来得及反应之前跳进了燃烧着的房子里。
  越清宁被满室浓烟呛得睁不开眼,此刻跪伏在地上,半尺之外瞧也瞧不见人影,更是一脑门子糊涂,不知道该往哪边去。
  然而消失在身边的人去而复返,湿淋淋的衣襟迎面披在她身上,她也不晓得这人是谁,晕乎乎的趴在他怀里,被他紧拢着向着有光的方向跳了出去。
  外面地也不平,两人落在外边稀里糊涂的滚了两翻,还是这人全须全尾的护着她,撞到了树根才骤然停下。
  越清宁拨开衣襟,以为会是殿下的哪位侍卫,却没料到来的人竟然是雀铭。
  见她被烟熏得漆黑的面颊上,两只亮闪闪的瞳仁盯着他发愣,雀铭便知道她大概是没事的。
  “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小姐的问题不得不答,但他仰面躺在落叶堆里,松懈下来长长的轻笑一声。
  “清喆少爷要我护保护小姐,雀铭幸不辱命!”
  第43章
  未曾料到雀铭这种时候会出现在这里,诧异的同时,对他而起的忌惮倏忽攀上脑髓,要她不要轻信眼前故意显露无知,浅笑盈盈的男子。
  他哪里来的消息知道她会遇难?分明是早有准备,在这等着她呢!
  心中七上八下说什么也不肯信他,山上一行人也滑了下来,此刻寿王绕到树后瞧这两人亲密无间的姿势,忍不住咳了声,借着这声将两人分开来。
  越清宁回神朝他望过去,“殿下可伤着了?”
  寿王不自觉的紧了紧眉心,将她黢黑的面颊扫过一遍,沉声道。
  “我无事,还是看看你自己伤着没有。”
  他说得极轻,像是出于客套下的寒暄罢了,但他话毕的同时,对侧一直没有抬头的下仆却突然抬眼乜了他一下。
  那眼极快的消失在了垂落的发丝间,可寿王还是感受到了刚刚那转瞬即逝的敌意。
  一个马奴居然敢抬眼瞪他,看他面相还是那种粉雕玉琢的观音相,如此便就更不对劲,难不成清宁同这马奴还有什么私情?
  这倒是太过叫人吃惊了。虽说清宁应当不是那般俗人,可达官贵人家里的养出来的勺舞郎子,不用猜便和主人家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看他状似同清宁亲近至极的表现,怕是想攀着清宁这官家小姐翻身做主,不晓得清宁到底知不知道他这小厮诡谲的心思。
  他视线不着痕迹的在两人之间打量一番,见那奴仆时刻将眼睛盯着自家小姐,而清宁好似并没有在意他在身边如何,淡漠的像是陌生人一样将他赶在身后。
  “殿下,此处还不安全,那些人说不定在后山还有埋伏,我们还是先走的好。”
  她之所言正是侍卫们想说的话,随着主子终于点头应下,一行人匆匆穿过林间从小路往山下疾行。
  终于下了山,马车正在山门底下候着,一群人簇拥着寿王将他推上了马车,到头来他只能隔着帘子同她安抚几句。
  “说不准这些人是不是为我来的,现在还是分开的好!我已叫了一半护卫跟在车后送你回去,不要怕,进城之后他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天子脚下乱来。”
  这话便是错了,越清宁清楚的经历过那疯癫之人所行恶事,在天子脚下算什么?他后期地位稳固怕是在圣人眼前也敢动手。
  但此话是不便说的,越清宁躬身规矩的辞别寿王,在后面看着车驾速速远离。
  人走了,她反倒松了口气,毕竟皇子的身份要比她一个女娘尊贵太多,万一在这里出了什么差错,圣上震怒之下,恐怕越家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此刻她也来不及细想今日到底怎么回事,被雀铭扶到车前这就要登上马凳。
  林间的风萧瑟的吹了一阵,这会子突然慢慢静了下来,像是早有预兆似的显出四下不同于常的寂静。
  越清宁搓了下胳膊,如有所感似的没有登上马车,反倒回身看着近在咫尺的雀铭。
  他俩一样的满面乌黑,发髻散乱,像是从灶台钻出来的两只老鼠似的灰头土脸,但在瞧不清的面容后头,他黑白分明的眼瞳定定的注视着她,在阳光下闪出晶莹剔透的光彩。
  那眼神全然没有恶意,有的,是叫她分辨不清的浓郁而深邃的飞絮。
  铺天盖地的,仿佛没有尽头。
  “雀铭,你到底为何来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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