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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奴(重生) 第42节

  如此大胆,无畏皇权。越清宁心惊胆战不知道如何是好,然而门外那位天子已然亲临,她慌忙的退到门边上,缩成个无人在意的小小一团,低低喊了声:“请陛下安。”
  进来的那抹明黄身影瞧都不曾瞧她,掠过面前跪作撒豆的下人走到他那位姐姐身后。
  门边立刻有人将清宁拽了出来,掩蔽房门,留这两位金尊玉贵的皇家人自行说话。
  越清宁退到外边,才感觉到自己膝下的疼痛,怕是刚才太过着急不小心磕到了双膝,她叹了声,从前只道自己厌恶皇家人,没想到真的见到天子,她的恐惧远远大于厌恶。
  天下所有的供养皆为那一人,她忍不住幻想,若是执权之人并非善类,天下岂不是供他一人戏耍。
  正兀自思量着,门外突然有人唤她。
  越清宁抬眸瞧过去,没想到那人正是她两世今生最大的仇人——萧衍。
  第41章
  “久未见姑娘,身上可好些?”
  甩着玉坠子的手一刻不停,显得整个人也浮躁不堪,越清宁知他没耐心,低着头悄声敷衍了两句。
  “大好了!多谢殿下记挂。”
  闻言,面前之人抿住嘴静默的立在距她五步之外的距离,越清宁再未抬眼,却能看见他绛紫的袍子下边绢绣貔貅的靴子。
  离得太近了,前世那些恩怨仿若在此刻突然翻涌着从肚子冲上喉头,她多看他一眼怕是就要宣泄出去。
  马蹄下碎骨裂心的疼痛,至今仍有余韵,她时常在梦中惊醒,梦到自己被萧衍看穿,被那三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绑到那所破败的观音庙,无论这梦重复多少次,每一次的结局都是她死于非命。
  而近在眼前的萧衍,两辈子都活得好好的,撼动他的地位难比登天。
  自己不过是深闺里的柔弱女子,连手刃仇人都难上加难,如此,这恨便要藏得再深些。
  越清宁躬下腰去,强迫自己将一丝一毫的情绪全部收进肚子里,她咬着唇,目光寒凉的结成了冰。
  胜负还未可知,她还没死事情便不算完!
  许是心声太过惊撼,不远处的太子忽而回身向她乜了一眼,眸色凉如寒月,似是不满她此时在这里。
  一个废物萧恒,一个病秧子越氏,最近不知是怎的,自遇见他们之后便没有一天说得上开心,本也没有上赶着来惹他的胆子,只是静谧的往身边一杵便要扰人烦忧。
  “听说你母亲病了?”
  越清宁在侧忙躬身回禀,“是,前段日子操劳过甚,一时松懈便下不得床了。”
  本就不是真心想问,听她答复也听得神游天外,好在此时寿王进来,将她的位置挤开,允她退了下去。
  “皇兄,这些天,府里再没来人,来往的只有御医,也尽是父皇派来的,没有外人来过。”
  他话说得很轻,像是不敢惊扰到他的由衷的恐惧。
  但萧衍可不会这么轻易放了他去,前段日子正是他负责查的洛峰,洛家的所有赃款账簿也在他手下才会被翻腾出来。
  他这个弟弟远不像看上去这样听话。
  “倒是我小瞧了你萧恒!马瘟一案办得如此漂亮,你可不像是往常我以为的这般愚钝啊!”
  说着手中的坠子猝不及防的拍到了寿王脸上,他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又恍然醒悟般重新凑上前去,低低的躬着身子,弯折的快要到了土里去。
  “皇兄息怒!是父皇叫我去查,还派了护国公家的三子盯着我。我本无意惊扰骆阁老爱徒,可事非我愿,父皇另派了大理寺少卿去查,便是我说也没人听我的……”
  语调越来越低,最后嗫嚅着不知道在嘴里嚼着什么字。
  萧衍又气又急,他何尝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父皇在背后的属意,凭他一个闲散王爷,难道真以为出了府门便有人听他调遣?
  可父皇这样敲打却又是为了什么事?难不成宫中母后做了什么惹恼圣意,若不是她,这样前后颠倒的态度实教人看不清楚。
  “除了叫你去查洛家,父皇没说别的?”
  “不曾说过其他。”
  寿王说到这处忽而停滞半晌,抿着唇嘀咕了句。
  “不过父皇曾自己念了两句诗。”
  萧衍眉心一紧,赶紧问:“是什么?”
  “前头记不得了,只记得后边两句是:但令毛羽在,何处不翻飞。”
  这诗本是篇好诗,以失群的孤鹤自比,排解心中抑郁不得志的一篇佳作,可莫不是他心中有鬼,为什么听见最后这两句,怎么都不像是夸赞,反倒在讽刺羽翼渐丰的他将要离群易主。
  萧衍想到这层,背后惊出一片冷汗,手也在袖中越握越紧,无意中差点抠出血痕来。
  父皇为什么会这样说?难不成真的开始忌惮他半个异族的身份?
  他从未想过这点,因着无论前朝后宫,术忽早已深深的嵌入进了大盛朝的每一寸血肉,哪怕京都万人之众,十之有三流淌着术忽的一半血液。
  他的确是第一个混血太子,但早在父皇之前多少世代,术忽早就与大盛一体,他们之间哪还有彼此之分?
  但如今,父皇竟然开始算计起他来了!是因为那该死的三百万两,还是某些有心之人从中挑拨离间,亦或是二者皆有之,有人利用这笔钱做文章,叫皇帝开始忌惮术忽,连带着要他也不好过。
  萧衍阴恻恻的思量着,当今天下,能叫父皇听上一二的还能有谁?
  除了父皇的姐姐长公主,恐怕没人能在御驾前说这些还能不沾染毫分。
  当真又是她在背后捣鬼!这个老太婆,几次三番找事不叫他好过,甚至算计到了太子之位上头。
  又是给萧恒联系盟友,又是在御前挑拨中伤,大限将至的半个死人还这么能蹦跶!
  是不是应该给她些教训,才能叫她明白宫中朝中的事她管不了,也休要来沾边,不然掺和进这一团乱麻里的人,可是要有性命之忧的!
  萧衍想到这里,忽而抬眼望了眼远处的长廊,那里头坐着的姑娘们悄声攀谈着,不大的声音其中掺杂着的偶尔应和的轻言缓语,低沉沉的叫人心急。
  他注视良久,直到堂内传来一声怒吼,打破寂静。
  祠堂内门啪的被人推开,怒火攻心的皇帝疾步走入院中,视线一扫将大太监叫了过来。
  “苏福,当年朕要你去查的驸马病逝可有疑点,你自己爬过去说!是不是朕有所隐瞒!”
  被唤过来的大太监苏福,连滚带爬踉踉跄跄的扑到门口,朝着里头又拜又叩的。
  “长公主,奴才已经查的不能再干净!驸马的确是厥心痛,胸中窒闷,心悸而死!”
  门口的又哭又叫好似并未有半点打扰室内空寂,跪在蒲团上的老妇人仍旧一言不发,只独独仰面看着灵龛,像是以一种无声的静默,对抗滔天皇权。
  而室外站着的皇帝,见她一如既往的如此痴缠此事,也有些上不来气,捂着胸口被人搀扶着指着她背影,高声嚷道。
  “是朕不帮你查吗?事实便是如此了,你还叫朕怎么样?难道偏要编出个歹徒来任你千刀万剐,才能过去此番?”
  “百晢不是朕自幼长大的兄弟吗?他身死朕难道心里好过?可真相已经摆在这里,整整十年过去,你还不肯放手,朕已经允你每年大张旗鼓的祭拜还要如何?难不成他一个人死了,这天底下的其他人都不活了,陪他去吗?”
  越说越有些难以自控的怒气上头,皇帝本来皎白的脸色变得紫红,又愤又恨的朝着祠堂里那始终不肯放下此事的皇姐愤声。
  然而他再怎么火大终究是改变不了,十年如一日苦求之人的心思,长公主已经经历过一切,从愤懑不平到说服自己用了整整十年,不知道是不是天意难料,偏叫她在寿尾得知了线索,一切推翻重来,这次便是叫她再用十年,这苦痛与愤恨也再消不下去。
  如今,没有谁会比真相在她眼里更要紧,她这一辈子已经顾虑过皇帝,体恤过外人,临了临了,再不能为其他事情让步,定要得一个真相才能安然离去。
  长公主走出房门,站在高皇帝一阶的台子上,半点也没有循礼的意思。
  “请陛下重启驸马遇害一案!以告驸马在天之灵。”
  皇帝没想到他这个皇姐竟敢如此步步紧逼,吹着胡子,差点被她气得栽倒过去,还是萧衍在背后扶了一把,将人撑扶歪斜着立在原地。
  “到底要朕说多少遍!没人害他!”
  然而长公主如同没听见一般,扶着门框跪在原地,长长念着。
  “请陛下重查驸马案!”
  如此,便真就一点余地也不给皇帝留了,本就已过花甲之年,皇帝这些年身子也不大好,见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重提旧事,扶着胸口喘息剧烈,被气得额角也拱出青筋烈烈的跳动着。
  “走……走!回宫!谁也不许在这待着,全给朕回家去!”
  天子震怒下的命令,哪还有人敢呆呆的杵在这里,院子里纷然乱作一团,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热闹的庭院一时间的喧哗之后骤然转冷。
  越清宁听见皇帝命令,还欲往祠堂那边探一探消息,然而府中下人丫鬟赶人似的将她们所有人都撵了出去。
  立在巷口的马车一个接一个匆匆离去,生怕触怒了那位天颜。
  越清宁转过府门,在后门等了一会儿,果然得到了长公主殿下传的话。
  “殿下说此番也不需要什么纸钱香烛,早就备好了的东西,叫姑娘无需挂念。陛下既然叫殿下在府中待着,那便就这样安静些也好,只是戒台寺里今年还未给驸马换上新灯,恐怕要叫姑娘代为跑上一趟。”
  来传话的茉姑姑低沉的将长公主嘱咐的事情交代完,略有些哀叹的向着小姑娘感喟两声。
  “殿下年纪大了,经不住许多的磋磨,凡是能直截了当的事情没心力再去迂回算计,这次不知道陛下多久才能消气,还请姑娘看在同为一家人的份上,在外多多帮衬一二。”
  越清宁自是应下姑姑嘱托,她本就想能多帮帮长公主。
  说一不二的天底下只那一人,尊贵如长公主这般的人物,也终究免不了被一言幽禁府中。
  说到底,所有人都只不过是那位的消遣罢了,不高兴时,旁人连命也要尽数赌上去。
  辞别姑姑,越清宁半点不敢耽搁,立刻便叫人驱车前往戒台寺。
  第42章
  一行车马赶往戒台寺,偏在路上遇到了同样从回府路上拐过来的寿王车驾,青珠下去传了消息才得知,原是寿王早就料想到还未给姑父点灯,趁着没人在意便赶了过来。
  正巧遇到越家车马,也便知道姑姑托付给了清宁去办这事。
  车驾在山脚停下,临寺还有一百八十一阶石阶要登,寿王本就身体不好,越清宁前后打量几番,却没见到有人来扶他,顿了半晌,只好亲自上前递出手腕,让他搀扶。
  寿王面对如此体贴也是一愣,只不过他黑瞳一转,手掌搭在她臂上,也不瞧她,只静静的往山坳处的松柏看去,像是早习惯了有人伺候。
  越清宁跟在左侧稍稍慢上半步,陪他登了二十多阶后,忽听他启口。
  “今日吓到了吧!姑姑是我们萧家人里性子最倔的一个,偏父皇也是,两个撞在一起,免不了要磕碰。”
  她自是明白长公主一直以来的念想不愿断绝,有这番事倒是还在意料之中,只是长公主到底知道了什么,才有今日这一出呢?
  她既已瞧出,这寿王同长公主是一伙的,也就不愿再隐瞒。
  “祠堂里,长公主殿下曾说,有人欠了舅公,一定要那人偿还此债。殿下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行过半程,连越清宁也些微有些气喘,迈步时候稍低了点被石阶绊住,差点跌在阶上,还是身侧寿王扶了一把,拽着手臂将她提起来。
  “告诉你也无妨,我查到的线索,是清远侯暗中迫害,给姑父下了种奇毒。此毒很难察觉,发病时犹如心悸,姑姑说的不错,姑父那样强健的身体,更从不曾有过此类病症,不可能突然急发致人死地。”
  越清宁一时听闻,好似心脏中也被那无形无色的诡计牵连,徐徐急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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