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从前她总幻想着与心爱之人隐居山林,不问世事,长厢厮守一辈子,没想到如今愿望都实现,代价却是永失所爱。
陈清彦笑而不语,越是与她亲近,越是发现她是个特别的女子,愈发怦然心动。
从前他对书中描绘的一眼万年嗤之以鼻,直到那日雪后初霁,与她初见,方知古人诚不欺我。
只一眼,他此生再移不开眼,听闻她丧夫,他竟卑劣雀跃,处心积虑接近她,一步步筹谋靠近她。
原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面,那夜,他在漆黑厨房里发誓,若她能回来,他穷尽一生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
一抬眸,心心念念之人果然出现在眼前。
即便她夫婿尚在人间又如何?如今她已是他的妻子。
他有一生的时间,等她接纳他。
“我睡床榻外侧吧,晖儿睡中间,夜里他要起夜换尿布。”
“好,我先去西屋准备明日授课内容,你先歇息。”
楚娴窃喜,正好免去尴尬,目送陈清彦去西屋后,她转身回东屋就寝。
数日提心吊胆不曾入眠,一沾上枕头,困意瞬时袭来。
半梦半醒间,晖儿咿咿呀呀的轻哼传来,楚娴闭着眼扯开衣襟,将小家伙捞到怀中哺育。
咕嘟咕嘟的声响在深夜极为扎耳,待小家伙吃过一边,楚娴下意识抱着小家伙翻到另一边继续吃。
清冷月色投进屋内,陈清彦屏住呼吸,尴尬抬手遮挡住眼睛。
脑海却不受控制充斥月光下曼妙轮廓。
待小晖儿吃饱喝足,楚娴缓缓坐起身,准备给小家伙换尿布,后知后觉想起床榻上还有旁人,顷刻间睡意全无,吓得瞪圆双眼。
见陈清彦胳膊遮挡在双眼,她尴尬咬唇,月色朦胧,也不知方才他是醒着还是睡着的,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她心虚的不敢吱声,说不定陈清彦方才压根没瞧见,她若没头没尾追问,会更尴尬。
二人都心照不宣,不曾捅破尴尬。
后半夜小晖儿再闹腾,楚娴将提前准备好的小毯子遮在肩上,又抱着小家伙躲到床尾回避。
哺育孩子艰辛无比,一晚上汗巾都需换好几条,从前她哪会知道孩子吃一边之时,另一边也会溢出乳汁来,将衣衫打湿。
后来稳婆教她用厚实的汗巾,才免去半夜时常起来更衣的尴尬。
可被乳水沾湿的汗巾也需勤换洗,否则屋里一股子奶腥味。
楚娴将汗巾藏在窗下的篓子里,准备明日早起清洗,待换好尿布,打着哈欠抱紧晖儿入睡。
第二日清晨,楚娴被此起彼伏的鸡鸣声惊醒,一转身,却发现枕边空荡荡,陈清彦竟起的比她还早。
此时小晖儿也饿得咿咿呀呀叫唤。
伺候小家伙吃饱喝足,哄他睡下,楚娴抓着濡湿的汗巾来到窗下,愕然发现竹篓空空如也,登时涨红脸。
慌忙开门,竟瞧见三四条汗巾已洗干净挂在竹竿上,还在淅淅沥沥淌水。
陈清彦坐在水井边轻轻搓洗尿布。
“我来吧。”楚娴尴尬凑到他身边,抢过尿布。
“我来!我承诺过晖儿蒙学前都是我来,绝不食言。”
手中一空,汗巾被陈清彦夺过,按进木盆里。
此时晖儿忽然啼哭不住,楚娴顾不得继续客套,慌忙起身进屋照顾晖儿。
待将小家伙哄好,陈清彦已端着个大海碗入内。
海碗中卧着两个费油水的煎鸡蛋,几块酱排骨。
“你..”
“我已吃过早膳,再有一刻钟,学子即将前来。你吃完早膳,将碗放在厨房灶台即可,午膳不必做,里正会安排人送来,你若想吃什么,可提前一日与我说。”
“我都成,除了辣菜,我不挑食。”
楚娴端起海碗,趁着晖儿酣睡之际,大快朵颐。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几句,陈清彦夺过她手中空碗,踱步离开。
待楚娴反应过来,他已蹲在水井边洗碗。
盏茶之后,西屋传来朗朗书声。
楚娴抱着晖儿在村口遛弯晒太阳,迎面走来的村民无不对她和颜悦色,一口一个陈夫人。
楚娴心虚不已,赶忙绕到屋后的荷塘躲清静。
犹豫再三,决定回去煎些茶水给学子们润润嗓子,显得自己没那么游手好闲。
恰好瞧见路边有金银花与野菊,她取来竹篮摘了好些,又去竹林摘一篮子鲜竹叶,熬煮成双花饮。
只可惜蜜糖金贵,若放些蜜糖风味更佳。
待熬煮好双花饮,读书声恰好停下,楚娴站在厨房前,朝西屋轻呼:“夫君,我熬了些双花饮,让孩子们来厨房自取即可。”
陈清彦从西屋踱步而出,满眼笑意:“有劳夫人。”
“多谢师母!”
“有劳师母。”
孩子们井然有序来到厨房饮茶。
楚娴转身取来陈清彦的瓷耳杯,为他斟一盏清茶,亲自送到他面前。
“只可惜家里没有蜜糖,味道寡淡了些。”
“清淡些也好。”陈清彦仰头一饮而尽。
二人闲聊两句,陈清彦继续教书,楚娴将昏昏欲睡的晖儿抱回床榻。
待晖儿吃饱喝足睡下,已临近午膳,孩子们陆陆续续离开小院归家。
门外传来少女娇柔轻呼:“清彦哥哥,今日轮到我家送饭,有河虾韭菜,红烧肉和酱焖溪鱼,还有炒白菜与豆腐汤。”
楚娴已踏出的脚步赶忙收回,躲在屋内不敢出声。
她可没忘记红绵姑娘恶狠狠瞪她的眼神,此刻甚至不敢吃红绵送来的饭菜,怕被毒死。
“有劳红绵姑娘。”陈清彦客套接过食盒子,踱步往厨房,将饭菜倒进自家碗碟中。
袁红绵见清彦哥哥亲自来到水井边,登时愤恨看向紧闭的东屋:“这都日上三竿了,怎么她还在睡觉?也不来帮你洗碗,哪儿有让男人洗碗的道理。”
说罢,她殷勤凑上前帮忙洗碗。
陈清彦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回答:“我娶她非是让她伺候我,让她洗衣做饭,我若要寻洗衣做饭之人,买个奴婢即可,我夫人并非伺候我的奴婢。”
红绵愣怔在原地,忍不住咬紧牙关,嫉妒得直冒酸水。
村里的男子从不曾对女子说过这样动听的情话,就连她爹爹与祖父都不曾对祖母和娘如此体贴。
在他们眼里,女子生来就该为男人当牛做马,洗衣做饭生儿育女,还得对男人感恩戴德。
“哪儿有女人不洗衣做饭的,她若疼惜你,哪里会让你来做这些琐事。”红绵干巴巴反驳。
“我乐意。”
我乐意..
三个字,掷地有声,震慑的让人哑口无言。
屋内,楚娴不安的抱紧晖儿,心内百感交集,倏然觉得自己卑劣可耻,竟利用陈清彦对她的好感诱骗他庇护。
可感激无法取代感情,她深知对陈清彦只有感激之情,绝无半点男女之意。
楚娴愧疚忍泪,一时间不知
如何面对陈清彦。
袁红绵站在水井边,满眼错愕,直到清彦哥哥将清洗干净的食盒递给她,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紧闭的房门,满眼缱绻爱意。
压下酸楚,袁红绵接过食盒,一步三回头离开。
待外人离开,陈清彦走到紧闭的房门前,轻轻叩响房门:“夫人,用午膳吧。”
楚娴擦干净眼泪,缓缓打开屋内。
来到饭桌前落座,面前的海碗里装着好几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
再看陈清彦碗里,只有两块大肥肉,楚娴着实过意不去,赶忙夹起两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陈清彦的海碗里。
他正低头挑鱼刺,趁着他没抬头看她,楚娴赶忙低头扒拉碗里的饭菜。
忽地碗中多出两块红烧肉,紧接着又多出几块鱼肉。
鱼肉都被细心挑过刺,原来他方才在为她挑鱼刺。
“红烧肉太肥腻,我吃不下。”楚娴夹起一块红烧肉,待要放回他碗里,却被他挡回碗中。
“胡说,明明你喜欢吃红烧肉,我都看见了,你能吃下一大盘。”陈清彦将去壳的河虾一并放进她碗里。
“哪儿有..”楚娴尴尬捂脸,她和婉凝喜欢坐在门口吃饭,时不时闲聊两句。
好几回陈清彦在饭点路过,总能瞧见她端着大海碗与婉凝在吹牛打趣。
“明日春分,村里要去祭拜龙王,休息一日,我进山一趟,晚膳等我回来再做。”
“我做好午膳再进山,到午膳之时,你将饭菜热一热就能吃。”
“我自己做饭,今日田婶送来半只酱鸭,明日正好当午膳。”楚娴趁着陈清彦张嘴之际,眼疾手快将一块红烧肉塞进他口中。
“呜..”陈清彦无奈捂嘴,将笋凳挪开些,免得再被她偷袭。
第二日一早,楚娴起身之时,枕边已不见陈清彦身影,也不知他到底何时离开,她竟毫无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