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来驾牛车。”楚娴跃到车沿边,执鞭亲自驾牛车。
  第十九座庄子同样不在她的嫁妆单子里,只有她知晓位置,只能由她亲自带路。
  没成想那拉氏的陪嫁庄子无不透着寒酸,位于潭柘寺这座庄子竟坐落于险峰孤仞之上,人迹罕至。
  偌大的庄子,只有个豁牙的哑巴老嬷嬷看守着一片不大的柿子林与桃林。
  庄子内倒是被老嬷嬷打理得井井有条。
  胤禛被安排在清雅的西屋内歇息,屋内陈设虽稀松平常,却胜在纤尘不染。
  “池公子,你将书信给我吧,我去潭柘寺送信。”
  “不知您的书僮是何身量体貌?我也好核对身份。”穗青奉命前来,帮书生去潭柘寺送信。
  “多谢穗青姑娘,您只需将书信交给小沙弥即可,我已将庄子位置详述于信内,他若瞧见,定能寻来。”
  穗青接过信封瞥一眼,书生的信件并未封口,他倒是个极识趣懂分寸的。
  “穗青姑娘,可否帮在下查看书信内容,免得在下不知分寸,写下不妥当的言辞。”
  “好。”穗青大大方方在书生面前展信详阅。
  薄薄一页宣纸上,只寥寥写下几行飘逸行书,力透纸背,书信内容是令他的书僮苏盛见信立即来庄子汇合。
  一大半纸上画着从潭柘寺来此地的路线图,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池公子的字儿写的真好。”穗青不吝夸赞。
  “回头若池公子得空,可否制几张字帖来?我们姑娘..家,写字儿不好看,想多练练。”
  穗青拗口地将姑娘掰扯成姑娘家。
  她们姑娘的字儿简直不忍直视。
  听闻四阿哥胤禛写得一手好字,若姑娘能投其所好,今后也能更得四阿哥宠爱。
  胤禛点头应允:“好,但文书契书等,朝廷规定必须书写官用馆阁体,过两日,我做馆阁体字帖给你。”
  胤禛最不喜馆阁体,虽秀润华美,正雅圆融,却拘谨刻板,千人一面,全无锋芒与根骨。
  最重要的是馆阁体大同小异,难区分出特殊笔迹,他不愿那拉氏的奴婢记住他的字迹,以免节外生枝。
  “那也成,只是馆阁体无趣呆板,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毫无风骨可言,没你写的行书好看。”
  “多谢池公子。”
  穗青当着书生的面,用蜡油将书信封口,这才信马由缰前往潭柘寺藏经楼。
  临近午膳,一个方脸浓眉,嗓音柔和清脆,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急急赶来。
  “在下苏盛,是公子的家生子仆从,多谢您救命之恩。”
  苏培盛喜极而泣,曲膝跪在看似管事奴婢的少女面前磕头致谢。
  苏培盛谨记四爷洋洋洒洒的火烤密信,今日刻意换上破衣烂衫,显得极为寒酸。
  就连谢礼,都是临时在潭柘寺后山随意准备的。
  “苏小哥不必如此多礼。”
  苏培盛被名唤林纾的奴婢搀扶起来。
  他感激地将拎在手中的雉鸡,与从潭柘寺放生池偷来的两尾肥硕胖头鱼当做谢礼,塞到林纾手里。
  一路上他的腿肚子都在恐惧的发颤。
  若今日再寻不到四阿哥,所有人都要陪葬,天可怜见,四阿哥终是化险为夷。
  “池公子在西厢养伤,我带你去见他。”
  楚娴总觉得池峥的书僮很怪异,却一时说不上来哪儿奇怪。
  犹豫再三,她决定在苏盛与池峥主仆二人见面之前,先探探苏盛的底,免得他二人碰面串供,问不出实话。
  楚娴将步伐放缓,装作漫不经心随口一问:“苏小哥儿,这几日都在何处歇脚?”
  “哎呦,我寻不到公子,碍于生计,不得不先在四九城琉璃厂西街谋生。”
  “幸而跟着公子识得几个字,如今在松竹斋当个四处奔波的小伙计。”
  听到松竹斋,楚娴刹住脚步。
  怎么偏偏就是松竹斋那鬼地方。
  原想着让池峥主仆作伴,她顺便给苏盛发工钱,如今彻底歇了心思。
  即便她出得起工钱,也绝不敢与松竹斋抢人。
  晃神间,苏盛染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林姑娘,西厢是不是在那儿呢。”
  “正是,你们主仆好好休息。”楚娴福身离去。
  苏培盛拱手致谢,目送林纾走远之后,这才火急火燎来到西厢内。
  “爷...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呜呜呜...”苏培盛匍匐在地,压低哭腔。
  “刺客可肃清?幕后黑手可有眉目?”
  胤禛眸中寒芒尽显,刺客竟熟知他乔装秘密归京的路线,显然有内应。
  苏培盛战战兢兢爬到四爷脚边,仔细检查四爷伤腿。
  主子的左腿脚踝骨裂严重,幸而得到及时救治,否则爷今后只能跛足而行。
  “刺客都已肃清,幕后黑手还在查,奴才无能,只拿住个可疑小太监,尚在拷问中。”
  “爷,百望山那座庄子的尸骸已处理妥当,待万岁爷从木兰秋狝归京,即可给那人致命一击。”
  苏培盛险些喜极而泣,那拉氏那般不堪的恶女,如何能配得上金尊玉贵的四阿哥。
  如今爷终于找到机会彻底摆脱这桩孽缘,当真可喜可贺。
  “不急。”胤禛切齿冷笑,慵倚在榻上。
  他与那拉氏大婚在即,必须十拿九稳,一击即中,务必让费扬古父女彻底万劫不复,如此汗阿玛才能撤回这桩荒唐的赐婚。
  “爷,那拉氏正前往盛京老宅,昨日车马歇脚于古北道口驿站。”
  苏培盛愤恨不已,那拉氏身边的奴婢都是费扬古亲自甄选培植,费扬古老奸巨猾,探子压根插不进去。
  “还有羡蓉和穗青,以及林纾,更是无从查起,奴才无能,爷请息怒。”
  苏培盛瑟缩着脖子瓮声告饶。
  “废物!”胤禛眸中翻涌怒意,苏培盛平素精明能干,为何竟连那拉氏身边的微贱奴婢都查不清。
  “爷息怒啊,羡蓉与穗青以及林纾,是代号,而非人名,奴才着实无从查起啊!”
  苏培盛忙不迭解释:“爷,奴才只能查到费扬古府上总共有四个羡蓉与五个穗青,而林纾更是有三人。”
  “如今跟在那拉氏身边近身伺候的穗青有一、羡蓉有一、林纾有一。”
  苏培盛语气顿了顿,继续愁眉苦脸抱怨:“费扬古府邸里还有两个羡蓉与三个穗青呢。”
  “还有您身边的穗青有一、羡蓉有一、林纾有一。”
  “几个羡蓉穗青与林纾容貌极其酷似,每半年被费扬古亲自安排去那拉氏身边轮值伺候,压根就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只有费扬古父女自己分得清,也不知这对诡计多端的黑心肝父女究竟要做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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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那座庄子埋骨的十二名女子中,也有两个羡蓉与一个林纾。”
  “所有羡蓉穗青与林纾,都是费扬古从乐善堂精心挑选的孤女。”
  “她们不再侍奉那拉氏那日,才会被赐下真名,否则到死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谁知道她们今后若从那拉氏身边退下来,又会被赐下什么张三李四的真名,当真是无从查起。”
  苏培盛头大如斗,他并非颟顸之人,却唯独对费扬古父女束手无策。
  费扬古的府邸铁桶似的牢固,比紫禁城还密不透风。
  费扬古心思缜密,老谋深算,这些年数不尽的探子前仆后继楔入费扬古府邸,从未有探子成功在那拉氏身边潜伏,一个都没有。
  探子们甚至连内院都进不去,只能潜伏在外院负责洒扫搬抬的粗活。
  “....”胤禛哑口无言。
  不成想苏培盛竟查探到如此荒谬的答案。
  沉吟片刻,胤禛冷冷开口:“尽快查清这座庄子内林纾的底细。”
  “嗻。”苏培盛心下诧然,一时琢磨不透,为何爷只查林纾的底细?
  四爷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从不做无用功,那林纾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旁人也许不知,但苏培盛身为四爷身边最为心腹的奴才,却能揣测出几分主子的喜好来。
  比起泼辣张扬的满人姑奶奶,四爷更为亲睐温婉娴静弱柳扶风的娇媚汉女,林纾并不在四爷的审美范畴内。
  苏培盛愈发懵然,忙不迭埋首伺候四爷更衣。
  “爷,那拉氏定亲那年送来过目的嫁妆单共计十七处陪嫁庄子,潭柘寺这座庄子并不在列。估摸着那拉氏这些年藏着掖着诸多产业。”
  “此地距离爷名下一座潭柘寺南麓的庄子不到三里路。”
  “她的陪嫁之物,爷概不稀罕。”胤禛唇角扬起不屑嘲弧。
  那拉氏心胸狭隘,竟揣度他会觊觎她的嫁妆,才藏着掖着她的破烂寒酸私庄。
  “苏盛!擦身沐浴的药汤已熬好。”窗外传来穗青渐近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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