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我发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教授认真地强调道:“真的,我有小心保护我自己。”
  见人难得对亲亲也表现得不为所动,他思考了一下,干脆回想了一下曾经在各种影视资料中看见过的哄人方式,然后随便选了一个,有些僵硬地将两根食指戳了上去,将救世主的唇角往上推了推:“别绷着脸了,况且不是还有你在吗?”
  阿祖卡微微一愣,随即无奈地抓住那两只爪子,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声音柔和了不少:“您简直要吓死我……刚才在外面怎么不和我说居然这么严重?不疼吗?”
  ……算了,这一次姑且还是挺乖的,别把人吓着。
  “大概是因为严寒令神经变得迟钝,我确实没感觉太疼。”教授眨了眨眼睛,干脆利落地回答道,看起来理直气壮得很:“而且想的东西太多了,一时顾不上。”
  阿祖卡:“……”
  十分“教授”式的回答,他差点被气笑。
  见人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看,隐隐觉察到危险的教授干脆伸手,一巴掌糊在那家伙脸上,将人推开了些。
  “好了,说正事。”他面无表情地转移了话题:“哪怕萨尔瓦多死了,费尔洛斯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不同于前世,此时费尔洛斯的大部分兵力还没有被打崩,而他们已经在这条疯狂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了,不会也不可能就这样甘心收手——因为收手意味着举国上下被激发起来的汹涌民意同样会凶狠地反噬费尔洛斯王室。
  “那就继续打下去。”阿祖卡任由那只没什么力道的手贴在他的脸上,简洁而平静地回答道,其中的杀意与戾气完全不加遮掩。
  见人想要收回手,他干脆顺势握着手腕,将人拽过来些,然后替人将衬衫披上,系上纽扣——手指移动到脖颈下方时,另一人本能抬起头来,老老实实任他动作,这让救世主忍不住低头温柔地亲了亲。
  “和我想的一样。”教授有些高兴地看了他一眼:“黎民党同样需要一场无可争议的巨大胜利来证明自己,得到全银鸢尾人的支持,这叫‘得国正’,有利于后续计划,而不仅仅局限在政见不同的政党或‘叛军’这一定位——还有什么比抵御外敌更加名正言顺呢?”
  “至于现在,”他若有所思地说:“费尔洛斯人大概是打算冲银鸢尾王城下手了。”
  第392章 敌我
  萨尔瓦多死了。
  不论是对于明区的人,还是王区的人来说,这都无疑是个值得欢兴鼓舞的好消息。战争与灾祸浸泡着这片古老的土地,将血和死人的气味腌得越来越入味。一些人说和平的日子好像就在昨日,还有一些人认为这样见鬼的日子大概会持续五年、十年,或者五十年,一个世纪……如此情形下,好消息是最珍贵不过的东西。
  那些愚蠢的平民对此感到兴高采烈,各地甚至不约而同地自发举行了一些简陋寒酸的庆祝活动,黎民党的名号再次传遍了全国上下——但远在王城的大人物们却着实高兴不太起来。
  北方佬确实贪婪而可怖,但事实证明这群人好歹能够做交易,左不过是想讨些土地、奴隶和金币——但黎民党那群肮脏的奴隶,想要的可是他们的项上人头。
  而关于“成神”的流言,就在此时悄然蔓延开来。
  鸢心宫内,爱斯梅瑞站在华丽高耸的拱形窗前,沉默地凝望着暮色下的王城。她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新鲜的躁动,混杂着怀疑、贪婪和一种危险的全新渴望。
  一个身影静悄悄地出现在她的背后。
  “……桑卓阁下。”王后头也没回,声音低沉沙哑:“请不要告诉我,您相信了费尔洛斯人的挑拨离间。”
  “是吗,不过命运告诉我,费尔洛斯人确实知道应该怎样成神。”那位圣者古怪地笑了笑,语焉不详地回答道:“只是他的命运被那位尊贵的存在斩断了,可怜而可悲的渎神者啊,竟然妄图挑战一位神明的尊严……”
  爱斯梅瑞缓缓转过身来,烛火在她金色的眼瞳深处跳跃着,却映照不出丝毫温度。
  “费尔洛斯人不会因此善罢甘休。”王后语气冰冷:“那是一群过于贪婪、永不知足的雪原狼,头狼的死亡只会令他们短暂地陷入慌乱当中,但很快便会缓过神来。”
  她用手指缓缓擦过玻璃上白茫茫的水雾:“只是除了这群溜进银鸢尾国土的雪原狼,还有无数条蠹虫和毒蛇正在我们脚下的泥土中蠢蠢欲动……甚至更加可怕,也更加贪得无厌,意图借着这场‘胜利’钻出地面,啃食帝国的根基。”
  “现在黎民军的大脑尚在北境,帝国余下的军力要用来对付国内的黎民军,趁机将他们连根拔起,斩尽杀绝。”爱斯梅瑞收回了手,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脸上的神情却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着、露出森森獠牙的野兽:“既然费尔洛斯人想要圣者离开王城,那我们就如他所愿。”
  “至于成神的秘密?既然萨尔瓦多已死,您大可自行前往北境探求真假。”某种使人胆寒的意味,从那双金色的兽瞳深处一闪而过。
  “我要您深入北境,深入费尔洛斯,令他们的王室深陷噩运的泥沼,令他们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一切自内部腐朽坍塌,看看到底是谁会更快地斩下敌方统治者的脑袋。”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句都掷地有声:“那些属于银鸢尾帝国的土地,我要那群该死的北方佬怎样吞下去的,就怎么原样吐出来!”
  灯火映照着王后瘦削冷硬的脸庞,这座帝国真正的独裁者身形并不算高大,她身后的影子却是庞大得骇人,兽瞳深处是灼灼沸腾的野心、意欲报复的疯狂与赌徒押上一切筹码的孤注一掷。
  哪怕是桑卓,此时也不由被眼前女人的胆大与狠决惊得愣了一瞬,等她反应过来时,不由哈哈大笑出声:“——亲爱的陛下!我可真是欣赏您的自信与狂妄!”
  “只是诅咒费尔洛斯帝国全体上下的王族血脉,所需消耗的代价非同一般,这并非我能掌控。”桑卓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王后漠然的脸庞:“不知银鸢尾愿意为此付出些什么?”
  “帝国远在北境的第二军团,任您驱使。”爱斯梅瑞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看似平平无奇的老妇人。她心里明白,所谓的“驱使”并不仅仅只是移交军权的意思——这意味着这群侥幸从敌手中活下来的士兵,无论是躯体还是灵魂,恐怕都再也无法离开那片寒冷荒芜的冰原。
  “您可真是心狠。”桑卓感叹似的啧啧了几声,摇了摇头:“可惜还是不够。”
  王后金色的眼瞳毫无情感:“那么加上北境的那些黎民军呢?”
  “您想害死我?”桑卓毫不客气地反问道,脸上渐渐流露出了危险的神情。在圣者的怒火下,某种令人屏息的可怖压力正缓缓朝向爱斯梅瑞的脚尖攀爬。烛火摇曳了一下,忽而一齐熄灭了。
  ……啧,这老东西现在倒是不疯不傻了,爱斯梅瑞面无表情地想。
  但她脸上却不曾表露出任何慌乱的神色,仿佛那只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提议。
  “北境的土地已经浸满了两国士兵和平民的鲜血与绝望,而您无需亲自去对抗那位神明,也无需直面幽灵。”王后的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您只需要前往北境,那些士兵自会陷入惶恐与慌乱当中。那些庞大的仇恨、绝望、混乱与死亡所造就的负面情绪,那些来不及撤离的两国士兵和平民,那些任由您驱使的祭品——难道还不足以支付您施展诅咒的‘代价’吗?”
  “幸运与不幸,北境将化身为您绝佳的试验场和狩猎场,这就是我所能为您提供的。”见人陷入了沉默与思量,爱斯梅瑞的眼中闪过些许几不可查的冷意:“况且在追求至高力量的道路上,何曾缺少过风险?谁还不曾是一位孤注一掷的不定赌徒?假如费尔洛斯人真得掌握了成神的秘密,那么身处漩涡中心的您,岂不会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有机会……得到它?”
  桑卓脸上的怒意与危险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专注的审视。她盯着人看了一会儿,良久,这位圣者轻声说道:“……陛下,您总会令我感到惊叹。”
  “——但是您确实说服我了。”
  她上前一步,干枯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了一个复杂的符号,周围的空气也随之微微扭曲。
  “那么,交易成立。”桑卓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渴望的光芒:“北境的一切不幸归我,费尔洛斯王族的噩运归您。”
  话音落地,她的身影便从原地消失了,只留下爱斯梅瑞一人静静地屹立于空旷寂静的大厅里。
  ……
  “撤离?”
  里昂·克罗夫的脸上浮现出茫然之色,他不明白,明明是他们打了胜仗,为何要主动将战线收缩回去。
  这种战略方面的重要决策本来轮不到他这种小兵头头来质疑,但是幽灵表现得很耐心。
  “因为费尔洛斯人的主要作战目标将不再是彻底掌控北境,渐渐向南吞噬土地,”黑发青年平静地和他解释:“而是单兵直入,在有限的时间内,尽可能多的攻占包括王城在内的帝国核心城市,试图尽量震慑住银鸢尾,从而获得更多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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