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我在你身上嗅到了某种十分熟悉的气息,而且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他阴冷低沉地喃喃道:“风暴之神乌托斯卡那个狡诈的老杂种,不也是打着这种心思创造出了你?”
奈何阿祖卡丝毫没被这“噩耗”影响,只是冷笑道:“是吗,可惜他死了。”
他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地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救世主着实烦透了诸神这些愚蠢可笑的把戏,阴狠,卑劣,毫无新意,却总能带来最深重的苦难。
欧德莱斯的灵魂碎片仿佛觉察到了那股冷静至极的可怖杀意,它忽然变得安静了。
如果出现在这里的是光明与荣耀之神泽菲尔,他大概会以堂皇正大的傲慢姿态进行招揽或怒斥,绝不可能出言求饶,哪怕是死也要死得足够光彩;如果是爱欲之神阿娜勒妮,那她可能会不断地哀求哭泣,用尽一切魅惑或欺诈的手段,试图勾起旁人的怜悯或欲望,从而求得一线生机。
但是海神欧德莱斯不同,他是个疑似有点精神分裂的躁狂患者——下一秒那一小团灵魂剧烈地扭曲膨胀起来,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声,再也不复在庇护所时多少算是“运筹帷幄”的冷静模样。
“谎言!陷阱!你们这群卑劣的东西!敢堂堂正正地和我对决吗?!”灵魂碎片怒吼着:“我要活着!活下去!大海会淹没你们!碾碎你们!我要将你们扼死在海里,我要——”
阿祖卡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收拢五指的动作,随后那坨东西便只能凄厉地尖叫起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它明显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淡,直到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强大而弱小,可笑而可悲。但就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会在太阳下融化的东西,就是这种东西……
救世主闭了闭眼睛,脸上那种森然冰冷的神情渐渐褪去,看向身边人时,已经转而呈现出一种格外温柔的耐心与担忧:“肩膀怎么了?”
“……肩膀疼。”教授沉默了片刻,还是面无表情地承认道——反正总会被人发现的:“欧德莱斯那个老混蛋假装玛希琳拍我肩膀时太大力了些。”
以至于当时他就发觉哪里不对劲,要知道女主天生怪力,现在对他可从来都是轻拿轻放。
“没啥大问题,应该只是有些青了。”见人蹙眉看着他,教授顿了顿,带着一种莫名的心虚,有些僵硬地安抚道:“开心点,这次计划唯一的代价只是一点淤青,这可是毫无争议的大胜。”
第391章 不甘
费尔洛斯,永冻王庭。
公主的尸体僵硬地躺在地上,白霜爬上她青白扭曲的脸庞,深陷下去的眼睛无神地大睁着,惊恐与茫然尚未从那蒙上灰霾的眼球中褪去。
地上跪着一圈瑟瑟发抖的奴隶和侍从,治疗师和王庭术士连滚带爬着赶来,围绕着那具尸体,擦着冷汗试图找出任何公主为何突然暴毙的蛛丝马迹——没人敢看国王铁青的脸色。
就在此时,哈康国王忽然痛苦地弯下了腰。一种毫无征兆的心悸猛地攫住了他,就好像从他的灵魂深处硬生生剜出来了一块。
……萨尔瓦多,他唯一的兄弟,对方一定是出事了。
这极其不祥的预感,在各地接受过“赐福”的祭司忽然一齐横死的消息传来时达到了顶峰。国王几乎是发了疯似的,怒吼着命令王庭术士施展血缘法术——但是那个本该闪烁着光芒的名字,已经黯淡得如同燃尽的灰烬。
“……不,不,萨利……”
哈康·费尔洛斯踉踉跄跄着后退了几步,口中喃喃着兄弟的乳名。石殿之内一片死寂,唯有鲸油火炬燃烧的噼啪声,和国王粗重至极的喘息。
“……黎民军!幽灵!”他发出了濒死野兽般的悲恸嘶吼:“给我、给我召集所有军团的首领,把前线所有能动的士兵,全部都给我撤回来!”
激动之下他打翻了王座旁沉重的青铜灯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燃烧的鲸油泼洒出来,在石砖上蔓延开来,形成了一小片刺目的火光。
“我要亲自率军前往萨迦冰原!替大萨满报仇!”火光当中,哈康国王赤红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我要让那群肮脏的奴隶付出代价!我要将幽灵的肠子活生生掏出来,我要——”
“陛下!千万不可啊!”哈康国王的心腹连忙壮着胆子打断了他:“费尔洛斯付出了极为巨大的牺牲与代价,这才达到了如今的战果。现在诸位祭司大人突然身死,全国上下本就人心惶惶,若再冒然撤走全军,恐怕是——”
还有些话他没敢说出口,那就是能够杀死大萨满的,只有可能是另一位圣者。现在大萨满已死,由一位悲痛欲绝的发疯国王率领着失去圣者的费尔洛斯全军赶往萨迦冰原……这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
哈康国王剧烈喘息着,用颤抖的手指摸索着,慢慢跌坐回了黑漆漆、冷冰冰的王座上。
他看起来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
“……白噩梦呢?”良久,费尔洛斯的国王慢慢问道:“还有白噩梦……”
心腹见他似乎恢复了冷静,顿时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回答道:“萨尔瓦多大人的命令,白噩梦现在被封存在永夜海域中。”
“召唤它,立刻,不论要付出多大代价。”国王冷声道:“既然不必再通过屠杀制造恐慌、施加压力获得信仰,萨尔瓦多身死的消息传到银鸢尾帝国后,我们假装陷入慌乱,准备从银鸢尾撤军——等到银鸢尾的圣者离开阿玛卡蒂奥,立即攻打王城!”
“辉光教廷的那位教皇据说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了,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心腹迟疑道:“况且我们该如何令那位‘王庭守护者’离开王城?”
“那就让他们和黎民军斗起来。”费尔洛斯的国王语气阴冷:“四处散布消息,就说黎民军在北境得到了圣者如何成神的方法后,为了独占并灭口,残忍地杀死了大萨满。”
“——我不信那两位圣者听到这种消息不会动心。”
……
萨尔瓦多死了。
萨迦冰原之上,无论是黎民党的士兵,还是帝国士兵,全部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但那退却的暴风雪便是板上钉钉的铁证,于是胜利的喜悦如同烈酒,迅速在营地里发酵。起初只是小小的欢呼声,但很快便连成了一片。劫后余生和终于给了敌人重重一击的骄傲与狂喜,令不少人也不管身边究竟是谁,忍不住一同忘情地拥抱着跳起来,直到稍微冷静了些后,才尴尬地发现抱的人不是自己的战友。
黎民党中有圣者存在,这本身只是传言,但今天开始成为了事实。更何况不同于垂垂老矣活不了多久的教皇,也不同于那位甚少露面、神秘可怕的“王庭守护者”,这位圣者看起来简直年轻得过分,而且还特别……好看。
反正依据那些有幸瞧见对方真容的士兵的描述,还有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斩断冰原的、巨大深邃的裂痕,这令流言简直衍变得越来越夸张离奇。阿祖卡有些不胜其烦,那些始终窃窃私语着的信仰触手忽然呈现几何倍数着上涨,争先恐后地祈求着试图触碰他的灵魂。
之所以一直在无关人等面前遮住容貌,首先是因为教授习惯于依靠观察旁人的微表情来做出判断。如非必要,他若是露脸难免会令人走神,从而影响信息获取效果。
其次就是出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本能,救世主本人不太喜欢一直被人盯着看。但他又没有时时刻刻依靠强者的威压震慑他人、特别是普通人的习惯,毕竟这未免太过自我且不公了,所以干脆遮挡起来省事些——这次纯粹是关心则乱,一时忘记了。
……当然,救世主从小到大都明白,容貌也是非常好用的工具与武器,偏偏他唯一想引诱的人压根不吃他这一套,反正似乎很讲道理的装可怜通常是可行的,但不说话的色诱往往行不通——反倒是他总会被人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撩拨得心脏快要化掉。
教授的肩膀果然青了。
温暖的帐篷里,黑发青年赤裸着上半身坐在床边,苍白的皮肤令那大片肿胀青紫显得越发触目惊心。阿祖卡皱紧眉头,试探着轻轻捏了一下,顿时引发了一阵轻微而压抑的抽气。
“……骨裂了。”他黑着脸说。
见鬼的“一点淤青”。
闻言教授猛地扭过头来,然后因为扯着伤处嘶了一声。他看起来似乎也很诧异,满脸写着应该不至于吧——但阿祖卡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是演给他看的,因为这混蛋确实很有可能强忍着疼痛装作若无其事。
他不做声,只是将手掌虚扶在那片可怜兮兮的脆弱皮肉上,直到那片青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皮肤重回苍白洁净,这才缓缓收回了手。
黑发青年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对方试探着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很乖地和他道谢。见他依旧垂着眼睛、颇有些吓人地严肃盯着自己,干脆凑过来,狡猾地亲了一下那微抿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