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可是命运总是如此无常,不是吗?”红发姑娘抬起头来,望着天空盘旋的海鸟,靠在船舷上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我现在居然还能再次重新认识他,并且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可爱、甚至很可敬的人——”
“所以我会祝福他们,我不能保证他们今后免遭风浪,我只能祝福他们在风浪中绝不沉没,永不迷航。”她偏过头来看着奥雷,尚且泛着水光的绿眼睛柔和而明亮:“虽然,呃,我可能还要再适应一段时间。而且万一他们当着我的面接吻,我都不知道是先捂眼睛还是先捂心脏……”
奥雷沉默了片刻,忽而大声叹了口气。
“好啦,别这样看我,我也没说不同意,更何况我不同意有用吗?”他气哼哼地嘟嘟囔囔:“反正那家伙绝对会吃尽爱情的苦头,我幸灾乐祸还来不急,阿祖卡那混账真是三生有幸有我们两个这么好的朋友……”
“回去以后就让他请我们喝酒!”玛希琳兴高采烈地撺掇道:“喝最贵的,让他大出血,把他灌醉,我还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呢!至于陛下不喝酒——唔,我相信他会很乐意用咖啡代酒……”
“而且只给他小小一杯,再多就没有了。”奥雷很有默契地补充道:“这样他们两个谁都别想高兴。”
二人相视一眼,忽而一起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头顶盘旋的海鸟,朝着出现在海平面上的莫里斯港飞掠而去。
回家了。踏上莫里斯港的土地时,奥雷有生以来第一次心生此类温情脉脉的感受。阳光温暖,海风咸涩,龙群掠过天空,一切都是如此生机勃勃、如此灿烂美好,如此——等等。
奥雷瞪着不远处十分面熟的老熟人,瞳孔剧烈颤抖起来,下一秒就将两柄弯刀掏了出来,一左一右紧紧攥在手心里。
“怎么啦怎么啦?”跟在他身后的玛希琳有些茫然地探出脑袋,结果恰巧和某位面无表情的骑士长对了个正眼。
玛希琳:“……哇。”
——那两人到底怎么回事?!居然被人偷家、跑到大本营里来了啊啊啊!
“玛希琳,去找阿祖卡。”奥雷阴郁地说,异常警惕地注视着伊亚洛斯的一举一动。
那家伙不知怎的断了一臂,仅剩的完好手臂里抱着一堆文件,脸色异常憔悴,连往日里优雅矜贵的气质都荡然无存,看起来好像死了许久——但是这位鸢心近卫团的骑士长是主祷级术士,实力和他不相上下,不容小觑,哪怕残废了,也不是现在的玛希琳可以对付的。
伊亚洛斯冷漠地瞥了某位臭名昭著、曾和他们交手多次并造成惨痛损失的刺客一眼:“劳驾,让开。”
“哈?”奥雷冷笑着磨了磨牙,身体蓄势待发地紧绷起来:“王室的走狗,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你挡我的路了。”伊亚洛斯面无表情地说,表情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是麻木:“我要去给幽灵做汇报,离他规定的最后时限还有三分钟。”
奥雷:“……”
奥雷:“???”
第272章 历史
“所以你就这样把那家伙留在莫里斯港了?!”奥雷不可置信地瞪着黑发暴君,甚至有些怀疑对方的头脑是否清醒。
约菲尔·伊亚洛斯,鸢心近卫团骑士长,旧王最后的余晖。前世国王和王后被一同处死在鸢心广场上后,他试图刺杀暴君,结果前脚被向新王宣誓效忠的昔日同僚举报,后脚被奴隶将军格雷文押解在王座前。
暴君难得宽容地给了他两个选择,其一是作为惩戒自断一臂,然后立下灵魂契约后继续为国家效劳,其二是去死。结果对方毫不犹豫地在王座前当场自刎,选择追随旧主而去。
那家伙简直是个板上钉钉的保王派,把这么一个人放在黎民党的大本营……
奥雷忍不住瞪了阿祖卡一眼,痛心疾首地简直就像在看一个天天向着昏君阿谀奉承的大奸臣——这人也不知道拦着点。
听了一耳朵暴君秘辛的教授淡定地翻了一页纸:“哦。”
直到被人瞪得脸上快要烧出来两个洞,他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冲着奥雷和玛希琳严肃地点了点头:“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奥雷:“……”
“倒也不算很辛苦,我们早就习惯这样的生活啦,至少吃得饱穿得暖,手下还有一群不错的兵。”玛希琳大大咧咧地笑道,奥雷却发现红发姑娘待人的态度明显变得亲近了不少:“倒是你要注意身体,我看你的眼睛好像有些肿……?”
难道是用眼过度吗?她有些茫然地想,总不能是大哭了一场,啊,嘴唇好像也有点红得不正常……
话题被三言两语就岔得十万八千里远。心知这是暴君不打算让他们掺和,奥雷叹了口气,熟悉的心累让他连脾气都升不起来多少:“算了,反正那家伙肯定不怀好意,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银盔骑士,土地自由党,还有……暴君的堂弟?刺客忍不住啧啧了几声,就这么短的时间,这家伙到底又往窝里捡了多少人?
他这边尚在腹诽呢,双方对账已经进入了崭新阶段。
“……等等。”刺客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什么叫,你们找到了诸神现在被困在了哪里?”
“还记得大预言者马格纳斯吗?”阿祖卡平静地与好友对视:“还有他留下的那句最为简短、也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预言。”
“‘一切命运归于深渊’。”奥雷双手抱胸,皱着眉重复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睁大眼睛:“难道这句话就是字面意思,是指诸神真得被困在了‘深渊’里?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虽然时间非常短,但是我确实觉察到了我留在灵魂碎片里的神力在某一时刻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年轻的神明面无表情地说,尽管离真相越来越近,他看起来却并不感到高兴:“神力最后所在之地,是在阿萨奇峰。”
——他的家乡,一切故事开始的地方。
奥雷默默将懒洋洋抱在胸前的手臂放了下来。
“你对科伦丁王的了解有多少?”他忽然提了一个看似牛马不相及的话题。
前世他一直刻意不去提被灭族的纳塔林人,担心引起好友的伤心事。这一世两只曾被命运分隔开三百年之久的同族却得以再次相聚。
“如果你有关注逐影者内部和纳塔林人的互动交流情况,”阿祖卡挑起眉来:“那便知道双方掌握的信息之间有种微妙的……差异。”
好吧,不仅仅只是微妙的差异——他已经听说过族中老人挥舞着拐杖气急败坏追着人打的故事了。
从逐影者的角度来看,那位疯王完全是个抛弃了族群的疯子,但是纳塔林人流传已久的故事却更加详细具体,参杂着敬佩、怜悯与叹息。
“由于灵魂本源受损,他确实疯了。”阿祖卡静静地说:“但他也确实不曾背叛过族人,所以纳塔林人并不想怪罪他。”
“死老头曾经告诉过我一些事。”奥雷若有所思地低声道:“‘十七日执政’前夕,科伦丁王私密召见族中长老,告诉他们自己身上出现了风暴之神乌托斯卡的神印。这本该是好事,乌托斯卡销声匿迹许久了,但是科林丁王看起来忧心忡忡,私下里一直在四处收集前往阿萨奇峰的海图——然后没过多久他就疯了。”
“……他在疯狂中确实曾说了很多亵渎的话。”阿祖卡不由微微蹙起眉头:“比如乌托斯卡要献祭整个族群以求永生之类的,但是那时他的状态已经十分不好了,没人相信他说的那些东西,只有零星几个族中老人在童年时听长辈提起过。”
要不是这一世他是神眷者,是所有纳塔林人的宗教领袖,和老一辈打交道的机会多了许多,这些似是而非的秘闻早就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了。
奥雷忍不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胀痛不已,彻底转不动了,只想将问题一股脑丢给好友:“如果说深渊就在阿萨奇峰背后,你说科伦丁王是不是故意带着族人往阿萨奇峰的方向逃跑的?”
简直是一团乱麻。直觉告诉他真相就在其中了,偏偏总是抓不住那晃动的光点。
他的好友却没有贸然回答,而是看向了暴君的方向:“教授,您怎样看?”
……等等,对哦!奥雷分外欣喜地想,这一次他们这边除了阿祖卡,可还有这位以智谋而著称的暴君呢!
“他曾告诉你,你的出生是他的精心谋划的。”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用笔尖点了点纸面:“依据你们所提供的信息,风暴之神乌托斯卡那时才一百多岁,末世纪时没有和其余诸神一起前往深渊。所以当其他神明失去躯体、以灵魂方式苟活时,他还得以肉身行走于人世间。”
“……但是对于死亡的恐惧,还是没有放过风暴之神。”他默默注视着纳塔林人曾经仅剩的遗孤:“依据神史,他和命运女神拉莫多的关系很不错,而乌托斯卡也大概率因此得到了如何夺取躯体的方式,于是他异想天开,决定替自己创造一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