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你是神,对吗?”
阿祖卡握上门把手的手指一顿,他转过身来,神情莫测地盯着那低垂着脑袋的少年。
“就算你是神,我也会一直盯着你的。”波西慢慢抬起头来,眼神阴鸷:“如果你胆敢对哥哥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我绝不允许……”
结果另一人压根懒得维持在教授面前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暂且不提你口中‘不好的事’到底指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或能力来‘允许’,亦或者‘不允许’?”
“你——!”波西深吸了口气,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人三言两语就激得暴跳如雷:“我至少可以不赞同,还可以提醒哥哥。”
“你是神明,他是普通人类,你们之间的实力是完全不对等的,这段关系全部依赖于你的心情。”他阴郁地说:“万一哪天你腻了,不喜欢了,甚至厌烦他了,哥哥他该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普通的分手倒还好,怕的是俩人吵架吵得恨透了另一人,恨不得杀了对方——历史上佳侣终成怨偶、最终互相残杀的例子难道还少吗?
“他可以杀了我。”金发神明干脆利落、甚至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他只能……呃?”
波西渐渐露出了呆滞的眼神。
“你的兄长远比你想象中强大。”阿祖卡垂下眼睛,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唇角带了一点淡淡的笑意:“如果他想杀我,除非我一击得手,否则我不认为后续我可以躲得掉。”
而且说实在的,他倒是更担心哪天他的宿敌对他腻了,厌烦了,讨厌他老是管束他的咖啡摄入大计,或者是在性生活方面不和谐,被他在床上欺负得气急败坏——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他会放手吗?
金发青年微微垂下眼睛,浅金的睫毛遮住了忽而变得如深海般幽深的蓝眼睛。
绝不。
正站在房门外等人的教授忽而浑身一阵恶寒。他皱起眉头,警惕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发现无人时又低下头来卡着手腕数脉搏,确保自己状态正常。
有人忽然扶住了他的肩膀,黑发青年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后恍然道:“搞定那小子了?”
那家伙毫不客气地将他拽进怀里,将脸颊埋在他的肩窝里,闷闷地低声道:“嗯。”
“怎么了?”教授有些茫然地抽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头发:“出什么问题了?”
“他不喜欢我。”救世主委屈巴巴地小声冲人告状:“明明我救了他一命,他却威胁我……”
诺瓦愣了一下,恍然道:“没事,他应该也不喜欢我。”
阿祖卡:“……”
此时此刻,他竟对人不由心生了某种……微妙的同情。
那边教授还在十分自信地开导他,觉得自己活学活用简直棒极了:“就像你所说的,血缘亲情不讲逻辑也不讲道理,如果他和我只是两个陌生人,那么我们肯定是陌路人,甚至是敌对双方——但是谁让他和我有一定亲缘关系,利益、血缘外加阴差阳错的命运将我们被迫绑在了一起。”
“所以喜欢不喜欢都是次要的。”他冷静地做出如下总结:“只要那小子不犯蠢,或者说我不允许他犯蠢,其他也就随他去了。”
第271章 朋友
大海,海神欧德莱斯的疆域。玛希琳熟练地将主桅缆绳拉紧打结,本该两三个船员协力才能完成的工作,她一个人就能做得又快又好。在船上呆久了,捆绑在手上的绷带会析出细密的盐粒来,将布条搓成一缕一缕的,露出手背上的波浪状神印。
天气越来越热,泌出的汗水浸得手心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反正现在船上只有她和奥雷,玛希琳靠在船舷上,干脆将那被海水腐蚀得发黄的绑带解下来,丢进海里,任由它瞬息间被浪花无声吞没。
向海神欧德莱斯祷告是渔民出海前的必备流程,为了满载鱼获,为了平安归来。但也时常听说谁家的丈夫消失在风浪里,谁家的小儿被饿死在餐桌前——毕竟海神欧德莱斯总是变化无常的,慷慨而残酷,若是运气不好撞上了恶面,那该向幸运之神阿兰贝祈祷,好像没谁会想起去怪罪海神。
“别担心,马上回莫里斯港了,我们会解决的。”见她盯着手背上的神印发愣,从瞭望台上跳下来的奥雷轻咳了一声,粗声粗气地安慰她:“你是武者,灵魂上比我更加自由,我都没事,你更不会有事。”
“我不是担心这个。”玛希琳摇了摇头,沉默地注视着深沉如墨色般起伏的海水。
“爸爸吓唬我们时,曾讲过一个故事,说是要是在几百年前,海边的渔民家家户户都得将所生的第一个男孩子养到十五岁,然后献出去给海神祭司当奴隶。”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新船下海啦,遭遇风暴啦,或者哪位大贵族大祭司的血脉死在海上啦——理由多种多样,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活生生剥了皮,丢进海里祭祀海神。”
“当时听完这个故事,我就很生气。”玛希琳的手指忍不住用了些力气,结果直接将船舷边缘的木头攥得爆裂开来。她如梦初醒地松了手,默默将手放了下来。
“我问爸爸,海神殿的祭司这样残忍,为什么还要将孩子们送过去?”红发姑娘轻声说道:“他告诉我只有这样海神殿才能安抚海神不要发怒——而且那些祭司也有好的一面,年满三十岁的奴隶都能得到一枚金币,然后回家去。”
“我不认同他。十五岁到三十岁,又有多少奴隶幸运到能活够十五年?”玛希琳垂下眼睛:“所以以后去海神殿祷告的时候,我一直紧紧闭着嘴巴,一个字都不愿意说。”
奥雷默默看着她,她一向是个嫉恶如仇的姑娘,甚至早年曾为了自己的“正义”吃了不少苦头。
但这就是玛希琳,女武神玛希琳,像她的名字“小战士”一样,永远热烈真诚地战斗下去。
“……可是那位陛下告诉我,神是人。”玛希琳终于忍不住将埋藏已久的心里话向好友逐一吐露:“既然他是人,那么他一定知道那些祭司所做的事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却选择放任了这一切。现在还借着神印藏在我的身体里,说不定哪天这个残暴的家伙就会占据我的身体伤害你们,万一——”
她越说越激动,忽而急促地喘息了一下,猛地朝着海面轰了一拳——不远处的海水顿时炸裂开来,激起了数米多高的浪花,甚至几只倒霉的海鱼都被一起炸上了天,摔在海面上露了肚皮。
奥雷熟练地用法术为二人隔开了劈头盖脸浇下来的海水,转而按住了红发姑娘的肩膀:“听着,姑娘。”
“我们谁都不会有事。”他盯着那双发抖的绿眼睛,郑重其事、一字一句道:“这也不是你的错。”
“……”
“莫里斯港的奴隶获得了自由,黑夜与死亡之神死了,梅尔达一家活得好好的,卡萨海峡的船员将海军全部揍趴下了——重生以来,你都做了多少了不起的事呀。”他严肃地冲红发姑娘点了点头:“向您致敬,女士。”
玛希琳愣了片刻,忽然嘴巴一瘪,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奥雷,直接将他双脚离地着举了起来。
“奥雷!”她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将重生以来一切的不安、悲伤、自责与迷茫全部化为了滚烫的泪水:“你这蠢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温情体贴了呜啊啊……”
被她抱得肋骨一阵阵生疼、甚至怀疑已经断了几根的奥雷无声地呲牙咧嘴:“……”
“哭吧,哭吧。”他叹了口气,勉强抽出一只手来,慈爱地拍了拍红发姑娘毛茸茸的脑袋:“哭完了就好了,别学阿祖卡那家伙那样,什么也不往外说,最后把自己憋成了精神变态……”
“其实他也说的。”玛希琳抽抽噎噎地纠正他:“虽然他每一次讲些‘掏心窝子话’,最后证实都是别有目的的……”
“……听起来简直更差劲了。”
趁着人不在,主角团其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某人吐槽了个爽,话题最终还是不可逆地转到了某位暴君身上。
“……所以那位陛下真得答应了?!”被人八卦了一脸的玛希琳忍不住瞪大眼睛。
“我和你一样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奥雷幽幽地说:“很不幸,是的,并且得到了双方的亲口验证。”
红发姑娘忍不住面露纠结:“……这话我就不和阿祖卡说了,但是你知道的,前世我对那位陛下的最大印象就是‘恐怖’,其次印象是‘无所不能’。”
“哪怕我曾亲眼看见他的脑袋掉了下来,但我就是一直觉得他没死,至少在我的噩梦里他还没死。”说着说着,玛希琳不由打了个寒颤:“特别是他刚死的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夜里都会惊醒,梦到他又出现了,我现在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他设下的局……”
哪怕粗神经如玛希琳都曾对人产生了异常深重的心理阴影,她只是秉持着“正义”才愿意重新不偏不倚地审视对方——其实也不怪奥雷最初对人态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