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傻子做夫郎 第49节
周珏捻着一串紫檀珠,语气带笑:“柳家两个女儿,原本算计得精妙,庶女柳宁羽送给陆轻舟,嫡女柳宁枫眼瞧之前是想送到我宫里,两头押宝。可惜算盘打得响,却被柳宁羽这根反骨刺头全搅乱了,只好彻底投向陆家。”
关长风语气唏嘘:“以柳家的行事作风,这柳宁羽眼下的日子只怕难过。”
“她看起来也非任人欺负的善茬。”周珏手上动作缓缓停了,转而对祁渊道:“你这一回来,京城倒是热闹起来了。”话语间似有深意。
关长风听懂他意思,也微倾身,唇角带着玩味的笑:“又是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又这般大张旗鼓护着,比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还精彩许多。”
二人一唱一和满是打趣。
祁渊神色依旧淡淡,懒散倚着身后雕花窗棂,嗤了一句:“无聊。”嘴角却勾出一抹轻笑,窗外京城万家灯火,衬得他清隽面容愈发鲜活。
“不过,”周珏看向祁渊:“为了那位沈姑娘,你这般锋芒毕露,恐非善策。陆家、柳家,乃至……宫里,恐怕都已将她看在眼里。你可打算如何?”
不带祁渊回答,他继续道:“琢玉昨晚可是动了气了。她将柳宁箫赶回了府,自己宿在了宫里,周琦还特意去公主殿里安抚她。不过依我看,”他顿了顿,“周琦安慰琢玉是表,趁机细细打探沈姑娘的来历底细,才是里子。”
祁渊笑容一沉,目光幽深,缓缓吐出两个字:“是吗?”
他垂眸,轻吹杯中茶水,“不过,京城这死水,总要有人来搅动一番,正好让那些藏在暗处里的魑魅魍魉,自己浮出来。”
待到回府,祁渊破天荒召来湘绿到书房,细细问了许多医馆的事情,他总觉得周琦与沈鱼不应只是川州一面的渊源。
然而湘绿也并不知道其中细节,只围着答了些稀松平常的。
临退下前,湘绿想起那些簪帕,状似无意地说了句:“二公子,明日沈姑娘还要去医馆,奴婢要守着灵芝,就不随着了。”
祁渊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湘绿。
湘绿低着头,一副恭顺模样。
他颔首:“知道了。”
翌日,因中秋医馆连续休憩了两天,一开门就忙碌异常。
沈鱼上午连诊治了数位急症病人,喝口水的功夫都顾不上,午后又是络绎不绝的人来抓房开药,于是晌也未歇。
这会儿,她正凝神书写药方,忽觉一道阴影笼罩下来,隔绝了身旁嘈杂的人声。
她抬头,见祁渊不知何时来了。
祁渊此刻正站在柜台边,身形挺拔,一身玄色官服还未换下。
“你怎么来了?”沈鱼讶异,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哑。
祁渊极其自然地拿起她手边微凉的茶盏,转身换了一杯温热的,递到她手边,“下值早,过来看看。”
沈鱼接过,秀眉微蹙:“我这儿都好。”
说着一面低头喝茶一面转眼,瞧见已有不少候诊的人在偷偷打量,尤其是些年轻女子面颊绯红,交头接耳也是有的,脸颊也跟着微热,手上推着祁渊,声音带了几分嫌弃:“你来反而惹得大家侧目,既看过了,就回去罢。”
可少女柔夷轻软,推得祁渊更加不肯走。
他转去药房,“那我去后头等你。”
沈鱼看着他挺拔背影消失在帘后,心下微微一动,存了几分试探之意,于是招手叫来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厮有点担心:“祁大人他……弄得好这些吗”
沈鱼唇角翘起,故意朗声:“做不好就让他回家去,不要在此碍事。”
小厮来到后房,把沈鱼的意思对祁渊讪讪说了,又乖觉道:“女郎吩咐的这几位药最是精细难抓,味道也冲,这些粗活还是让小的来,祁大人这边坐,这边女郎看不着……”
祁渊却只问他秤在哪,药柜如何区分,没有半分不耐。
小厮仍是不安,跟在旁边默默看了许久,见祁渊碾药分秤娴熟,竟是半分不错,心中愈发讶异。
祁家二公子怎么还有这本事?
他暗自咋舌,退出来对沈鱼悄声道:“祁大人真是好脾气,而且抓药那分量把握得半分不差,竟像是做惯了的。”
他脾气好?
沈鱼像听了什么笑话,抬眼望去。
透过帘隙,祁渊正微蹙着眉,对照药方,认真将称好的药材倒在桑皮纸上。
眼下他虽然一身官服,可那认真专注的眉眼神色,恍惚间却与她记忆中在南溪村的身影重叠。
沈鱼低下头,嘴角一点点,一点点地弯了起来。
有趣。好玩。
少女眼波流转,愈发好奇,祁渊还可以做到何种程度。
第44章
一连数日,祁渊下了值,便径直绕道南溪医馆。
起初他从前门进,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引得候诊的病人纷纷侧目。沈鱼被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扰得不胜其烦,几番蹙眉。
这日,见他身影又出现在门口,沈鱼终于忍无可忍。
她放下正在称量的药材,快步走到门口,压低声音:“祁大人,您这尊大佛日日杵在我这小庙门口,是嫌我这医馆太清静了?”
祁渊挑眉,看着她因微恼而泛红的脸颊,觉得比平日里那副清冷模样生动得多。
他非但没退,反而故意又往前挪了半步,低声回道:“沈大夫妙手仁心,还怕病人多看两眼?”
“你……”沈鱼气结,眼看又有目光瞟来,她咬了咬唇,终是败下阵来,没好气地甩下一句:“等着!”
她转身进去,找到正在后院整理药材的小厮,无奈吩咐:“去,把药房通往后巷的那扇旧门收拾出来,以后……就让祁大人从那边进来。”
小厮先是一愣,随即瞄了眼前堂那位器宇轩昂却偏偏赖在自家医馆的大人,又看看自家女郎中那看似嫌弃实则默许的态度,脸上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哎了一声,利落地跑去收拾了。
自此,祁渊便得了这药房后门的特权。
他来得愈发勤勉,也愈发熟门熟路。
常常是后门轻响,他挺拔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融入弥漫着药香的后堂。
沈鱼嘴上依旧不饶人。
“当归,三钱。别又磨太细,药性都跑了。”
“挡着我光了,劳驾,往那边挪挪。”
她语调平平,甚至带着明显的嫌弃,可那吩咐的语气,却一日比一日自然,一日比一日……理直气壮。仿佛他本就该在那里,本就该为她做着这些琐碎之事。
祁渊也不恼。有时被她数落了,只是抬眸看她一眼,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目光沉静而专注,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小厮在一旁悄悄瞧着,心里那本账算得门儿清。
这哪是来帮忙的?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瞧自家女郎那模样,嘴上厉害,可几时见她真正把祁大人轰出去过?
反倒是祁大人若哪日来得稍晚些,沈女郎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往后门瞟几眼。
这日,小厮给祁渊送茶水时,大着胆子嘿嘿一笑,低声道:“祁大人,您这来得是越来越顺溜了。”
祁渊接过茶盏,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那小厮。
小厮被他看得一怵,正后悔自己多嘴,却见祁渊眼底非但没有不悦,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祁渊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舒畅:“多事。还不去干活?”
小厮连连点头,呲牙笑着跑开了。
药香袅袅,研磨药材的沙沙声让人神经放松,如此过了一段太平日子。
这天,医馆里来了一位衣衫洗得发白、面色蜡黄的年轻妇人。
她由沉默寡言的丈夫陪着,怯生生地坐在沈鱼面前。
沈鱼仔细诊脉,发觉她已有五个月身孕,却瘦得惊人,宽大的旧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几乎看不出孕肚,唯有嶙峋的腕骨凸出得吓人,又观其气色舌苔,心下愈发沉重。
沈鱼放缓了声音:“娘子,你身子亏空得厉害,气血两虚,胎元亦不甚稳固。需得立刻静养,仔细饮食调补才好。我为你开个方子,再告诉你些简便有效的食补法子。”
那妇人眼神空洞,极轻地问:“……俺这娃……是男是女?”
沈鱼沉默片刻,如实相告:“脉象滑利偏柔,应是个女孩。”
那妇人眼神微动,枯瘦的手颤抖着抚上小腹,嘴角扯出一个笑纹,喃喃:“闺女好……贴心……”
恰在此时,后门帘子一动,祁渊走了进来。
他今日似乎心事重重,目光习惯性地先寻到沈鱼,随即扫过那对一看便知家境贫寒的夫妇,并未停留,只无声地走到惯常的位置。
待那对夫妇取了药方离开,沈鱼才得空走向他,递上一杯新沏的提神茶:“今日似乎有事?”
祁渊接过茶盏,指腹婆娑瓷壁,却并未就口,“今日我去云山,查到些紧要东西。”
他将青瓷盏放在一旁,踱步到药柜后的僻静处,沉声道:“嫂子去云山祈福那日,曾在山脚下一处茶棚歇息,那老丈隐约记得,约莫前嫂子上山后脚,有挂着侯府柳家标识的马车往山上去,看规制是女眷所用。”
沈鱼一怔:“柳家?女眷?”
侯府柳家,柳如晦膝下一儿两女,另有妻妾三五,柳如晦长年驻守边关,妾室都带在身边,多数时间只留当家主母在京管教儿女,料理家事。
“我已差人打听了,那时还未出年关,柳家恰好来人,主母秦氏在家主持,并未出行。年轻一辈的女眷,最大嫌疑便是柳宁羽。”祁渊眸色转深,“但嫂子和她来往不多,和她嫡姐柳宁枫还算有些交情……”
沈鱼沉吟:“柳宁枫虽然嫁入陆家,可要用柳家马车,也是有可能的。”
祁渊不置可否。
沈鱼:“你打算接下来如何求证?”
祁渊眼眸一垂,嘴角含笑:“让大哥去探探口风。”
?
沈鱼狐疑。
祁澜少言寡语,在家中甚是没有存在感,又是个书生,看起来弱不经风,让他去?
祁渊看出沈鱼的担忧,冷然道:“他与陆阁老同在翰林,又是孙女婿,他去最合适不过。”
他语气肯定:“有些事,沉浸悲伤无济于事,或许找出真相,方能让他真正得到些许慰藉,为了嫂子,大哥会打起精神应对的。”
沈鱼看着祁渊,心道他却是事事决断,从不为亲戚情爱而有所顾虑。
若是没有那些解释,极容易将他当作冷面无情之人,连大哥也利用,但原因陈明,其实也自有他一番道理。
沈鱼沉吟片刻,道:“我或许也有个法子,能从旁试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