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傻子做夫郎 第37节
“开医馆?这有何难?”
周琢拧眉扬声插话,“祁二哥哥你为沈女郎盘下门面,再配些郎中杂役不就好了?”
一旁男子又道:“皇妹有所不知,京城行医,规矩繁多。需经官药局重重考核,领取太医局颁的铃印方可坐堂。选址、立户、纳捐、打点,桩桩件件皆非易事,凭借祁兄一人之力当然可以推进,只是恐怕这事儿办下来还需一时三刻。况乎……”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鱼,“女子行医,世所罕见,恐惹非议,阻滞重重。”
他这番话,即是解释给周琢,也是当众点明了其中难处。
听他如此说,沈鱼也才知道,原来在京开医馆是如此一个麻烦事。
但是若得了天子金口,那便不一样了。
且如此以来,方才公主那惊天一问就彻底过去了,彻底解了自己尴尬的处境。
她感激看了祁渊一眼。
祁渊留意到沈鱼的目光,虽瞧出里头几分复杂,却无暇细想,只拱手继续继续对高坐的皇帝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也是想,与其倒时再写折子上报,不如现在就与陛下请愿。”
皇帝沉吟片刻,一时间没有决断。
周琢公主垂眸怨叹,“繁文缛节,我最不喜欢了。这天下的规矩总是对女子颇为严格。”
沈鱼暗中再看这公主一眼,没料到她还会出言再帮自己。
只是,她已经身为公主,还会有规矩缚身的烦扰之感吗?
思及其伶俐活泼,嫁给柳宁箫大概率并非所愿,沈鱼对其心中不免也多了几分同样身为女子的同情。
高堂上,皇帝看着爱女兴致缺缺,便无可无不可地颔首,“罢了,既然琢玉也如此说,那朕便成全了沈姑娘,医馆之事,朕会让官药局酌情办理。”
圣口一开,便是定局。
皇帝声音微高,又道:“不过,医馆事关百姓性命福祉,沈姑娘可要谨慎行医,好自为之,切莫辜负了朕的一番好心。祁卿也当做好督查之责。”
祁渊即刻躬身,沈鱼也深深叩首谢恩。
“好了,”皇帝挥挥手,“祁卿骤然回京,想必还未归家见过父母。都退下吧。”
殿外阳光正好,一行人从庄严肃穆的大殿鱼贯而出,被这阳光一晒,才稍稍活泛了些。
方行下玉阶,便遇到两位盛装华服的妃嫔。
一位身着绛紫宫装,气度雍容华贵,眉眼与周琢有几分相似;另一位身着湖蓝宫装,气质清冷如月。
双方相互行完繁复错落的礼节,沈鱼也理清了关系,一位是来寻找周琢的关贵妃,一位是顺道一同前来的陆妃,至于在殿上多有帮祁渊解释的,便是太子殿下周珏。
一番人行在一起,不免又问起了祁渊在洪曲此番的经历,是如何和沈女郎遇上的,又是如何得救的事情。
祁渊简言答着。
两位妃子娘娘含笑听着,并不多问,周琢则围着祁渊细节问个不停,听到骇人处眉目圆瞪,听到离奇处又笑起来,热切亲昵毫不掩饰。
沈鱼注意到,那位柳宁箫周身的气场愈发不悦起来。
那位太子殿下显然也留意到了,然而这一次,他却并未像在殿中那样出言回旋,反而脚步微顿,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与柳宁箫的距离,只在一旁侧耳听着周琢的问话。
周琢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驸马的不悦,她追问着祁渊脱险的细节,身体前倾,罗袖几乎要拂到祁渊的手臂。
下一刻,柳宁箫蓦然开口:“公主对祁兄的遭遇如此好奇,只是暂同行这一路,倒也说不尽许多。”
他话锋一转,看向沈鱼,“沈女郎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想来还未有稳妥的居所吧?我看,不如就请沈女郎到公主府小住一段时日。一来,公主殿下想听些洪曲的趣事,沈女郎正好能与公主说说;二来,公主府宽敞,沈女郎也可暂歇腿脚,待日后寻到合意的居所再搬去不迟。公主以为如何?”
?!
沈鱼心中警铃大做。
公主那份随心所欲的天真已经让她领教过压力。
这柳宁箫更是看起来就不是个好性的。
就拿他此番所言,不就是为了隔开周琢与祁渊,直接赤裸裸拿着她作筏子吗?
那公主府对自己来说能是什么好去处?
沈鱼连忙作势拒绝:“谢驸马好意,只是——”
“沈女郎已有落脚之处,不劳烦驸马费心了。” 祁渊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周琢倒不在意沈鱼来公主府与否,只好奇问:“哦?祁二哥哥给沈女郎安排在哪里落脚?”
祁渊神色如常,“沈女郎会在祁家常住。”
周琢“哦”了一声,目光在祁渊与沈鱼之间流转……
那目光看得沈鱼莫名有些心虚。
好在这宫道也终于走到尽头,行至宫墙下,一群人终于分头而去。
前往公主府的路上,周琢行在前面,柳宁箫跟在后头。
周琢脚步依旧轻快,淡笑着问侍女:“芹夕,你瞧着那个沈鱼如何?”
侍女芹夕道:“看着是个本分人,没什么特别的。”
周琢哼笑,又问:“你瞧祁二哥哥如何?”
芹夕垂头:“奴婢不敢多瞧,就是惊讶祁二公子竟真的回来了,不过……奴婢看驸马倒是醋他得紧。”
周琢笑容收敛,露出几分之前从不外露的冷静来,她轻叹一口气,“是啊,是回来了,只不过,祁二哥哥看我的眼神好像不似从前那般了。”
芹夕不敢言语。
周琢却又灿然一笑,“过两日,你去祁家送贺礼,贺祁二哥哥平安归来,顺便给那沈鱼也带个话,就说,她初来乍到,没有亲朋,闲时可来公主府,与我说话解闷。”
芹夕应下,眼中却闪过一丝不解:“公主……为何要特意抬举她?” 一个乡野医女,纵使救了祁二公子,也值不得公主如此费心。
周琢轻笑,“傻芹夕,你觉得她普通?”
她回想起大殿上沈鱼面对父皇和自己时那份镇定;想起祁渊毫不犹豫替她解围、甚至直接安排她住进祁府的举动。
“祁二哥哥看重她,她就不是个普通女子。”
方才殿中她不过随口一问,就试出了祁渊对这女子护得有多紧,这着实让她有些意外,也生出了几分兴趣,所以也才愿意为她说上一句助力。
周琢继续道:“况且日后她要开医馆,一个女子行医,在京中定会掀起波澜,她有父皇金口做保,想来也能做出些名堂,我与她走得近些,她出力气,我得贤名,岂不好?”
一直沉默跟在后面不远处的柳宁箫,将主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大概,此刻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充满不屑的嗤笑。
周琢停步,拧身瞪他,“你笑什么?”
柳宁箫这才大步赶上,“真不知道你这公主拼了命的讨人喜欢是为何?”
周琢白他一眼,她是真看不上这个武人。
但嫁都嫁了,只得与他多说两句,盼着他开窍:“柳宁箫,你当这公主府的尊荣富贵,是凭空掉下来的?是能永远维持下去的?父皇疼我,为我破了许多例,旁人嘴上不说,心里却会不平,日后若父皇年迈势微,你柳家又后继无力,我自然要多拉拢人心,才能保住公主府的待遇。”
说到此,又想起柳宁箫那两个流言缠身的妹妹,周琢不免叹气。
如果当初嫁给的是祁渊,祁家人丁兴旺,有关家做姻亲,又有祁澜这个大哥在朝中助力,就不需要她这般费心了。
柳宁箫面色晦暗,心中所想却与周琢大不相同。
什么叫柳家后继无力,他本可以有前程抱负!
只可惜做了这劳什子驸马……
但这并不等于他柳宁箫这辈子只能仰公主鼻息。
只不过祁渊这番回来实乃极大变数,柳宁箫思来想去,独留周琢一人带着侍女回府,自己则脚步一转,匆匆赶回柳家。
——
马车上,祁渊与沈鱼再次相对而坐。
黄将军趴在沈鱼膝头,“呜呜”两声,用毛茸茸的脑袋使劲蹭着沈鱼的膝盖。
马车重新隆隆前进。
沈鱼俯身将黄将军抱到膝上,心不在焉地揉着它毛茸茸的耳朵,回味着大殿上和宫墙下发生的一切。
此刻尘埃落定,医馆之事有了着落,沈鱼心情有种劫后余生的放松。
她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对面闭目养神的祁渊身上,见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想起公主看向祁渊时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泪光和毫不掩饰的亲昵,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那位公主……好像,很关心你?”
祁渊缓缓睁开眼,似乎刚从某种思绪中抽离,被骤然一问,眼神有片刻的失焦,随即才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瞧他似乎不欲多谈,沈鱼心头那点好奇反而被勾了起来,自顾自地又道:“只可惜,这般貌美尊贵的公主竟然配了这样的驸马。”
祁渊抬眸看向她,反问道:“你觉得驸马不好?”
沈鱼一副你明知故问的表情,“他身穿锦袍,走起路来却五大三粗,说明不是个细致人,与公主的温柔小意格格不入,且他第一个跑来见你,只怕对你回来介意的紧,又蠢又坏的,藏都藏不住,你定然也看出来了,怎么又问我。”
祁渊眼帘轻垂,算是默认。
早在川鹤坊上,祁渊便已想起,他要走过洪曲东边之事,并非只有施节他们知道。
当初临行前,表妹来信,信中提及洪曲深山产一种稀世冰魄石髓,光华流转,甚是奇妙,若他顺路,可否寻来予她把玩?
这石髓只在洪曲东面环抱的崇山峻岭中有零星产出。
当时决定东西二路分进哪边时,他想起这出嘱咐,这才最终决定。
后来的事情……祁渊眼前仿佛又出现那日的刀光血影。
然而,方才殿上一试,表妹似乎早已将这事儿忘记,那一瞬的茫然不像假装。
但如果是柳宁箫私看了他与表妹的书信呢……祁渊目色晦暗。
沈鱼见祁渊脸色不好,只当他是为公主最终嫁得不如意而伤怀,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安慰道:“不过我看公主玲珑剔透,当也不会吃亏。”
祁渊抬眸,心中迷惑,他不太明白,沈鱼从宫里出来这一路,怎么话里话外都围着公主打转?
简直比自己还要关心公主……
眼下这光景,她应该更担心些别的吧……
祁渊打帘看向外面的街道。
与此同时,马车也缓缓停下。
车夫热情招呼:“到了,二位好下车了。”
下车?
沈鱼闻言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抱着黄将军向外一望——
只见一座气象恢宏的府邸矗立在眼前。朱漆大门厚重庄严,门楣高悬,两个遒劲有力的鎏金大字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