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傻子做夫郎 第22节
庭院里仆役穿梭,搬运着瓜果酒水,显然是在准备午饭。几个仆人瞥见他,脸上掠过一丝狐疑,又看他步履从容,神色自若,对宅邸路径熟悉非常,竟无人敢上前阻拦询问,只当是哪位不常见但身份尊贵的访客。
祁渊也无所谓是否被人看见,在做下人的那两个月,虽然主要都在伙房和庑房活动,但托那个叫青杏儿的福,没少使唤他在内宅跑腿。眼下他目的明确,径直穿过前院。
不消片刻,祁渊在一栋气派书房前稍驻足。
雕梁画栋,那江家老爷目不识丁,凭借买地做生意赚了钱,如今加倍要补偿自己没有机会读书的遗憾,建下这书房供自己唯一的儿子江韶柏用,只可惜,他这娇养的儿子委实不上道,眼下,这书房里吵吵嚷嚷,可不是读书写字的动静。
祁渊立在外面听了一会儿,似乎这江韶柏刚解了禁足,他爹又出门办事尚未归来,便起了心思,正派小厮翻找银两,预备饭后溜出去寻欢作乐。
祁渊一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虽他嘴上对沈鱼说是来找人算账,不过就那个蠢东西还不值得他单独跑来一趟。
祁渊声影一闪,径直走向江家老爷江吉惯常处理私密事务的厢房,推门进去。
午后时分。
江家老爷江吉刚谈妥一桩要紧生意,带着满面红光回到家中,也径直往厢房走去,要找账本记下。
厢房内,檀香袅袅。
甫一进门,江吉就察觉出不对。
早上出门还整齐的屋内此刻一片狼籍,箱笼大开,而他的太师椅上,端坐着一个人影。
那人背对着门,脊背挺拔如削,一手随意搭在扶手上,一手堪堪承下颌上,十足的闲适。
午后日头斜照,他狭长的影子便如一把锐利匕首,斜插在整个屋子中央。
“谁?!”
江吉一声惊恐断喝,下意识便喊:“来人——”
“江老爷,”椅中人缓缓转了过来,声音不高,却让江吉心头一跳,后半句生生咽下。
祁渊淡声:“久候了。”
江吉眯眼细看,只觉得面熟。可他每日接洽之人诸多,一时却想不起是哪个,强稳下声音问:“敢问阁下姓甚名谁,私闯江家所谓何事?”
“我是谁不重要。”
祁渊姿容侃侃,“来江家不过是想麻烦江老爷一桩小事。”
江吉警惕:“何事?”
祁渊修长手指一勾,抽出一卷账本,随意丢在桌子上,“兴初十七年,渭南大旱,朝廷免赋税,拨赈灾粮,命各县上报田亩损毁数目,”
他指尖轻点账册,“江家报了300亩良田旱毁。可是一眨眼,在这张土地账上,这三百亩旱毁的田地却长了百斤冬葵子,卖给卫所,为江家入账千两。”
“自此江家以此为基,买田置地,压榨佃户,如法炮制十余年,才有了如今这家业。我说的可对?”
“你血口喷人!”
江吉脸色骤变,想即刻喊人进来把这人绑起来打杀了,却在对上对方那双洞悉一切、毫无波澜的眼眸时,心猛地沉入谷底。
对方是不怕他这些的。他敢堂而皇之坐在这里,必有倚仗!
江吉无可奈何恨声道:“公子刻意等到我回来,恐怕真正想说的不是当年的这桩事。”
祁渊缓缓起身,挺拔的身姿带来更强的压迫感,一步步逼近。
“江老爷是聪明人。”祁渊在江吉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我本无冤仇,我此来,也非为毁你江家根基。”
江吉眼中闪过一丝不定的微光。
“五百两银票,”祁渊语气不容置喙,“买我所知的这些消息,江老爷以为如何?”
五百两!江吉心头剧痛,眼角抽搐。这无异于剜肉!然而,想到那本要命的账册,想到对方深不可测的背景……破财消灾的念头瞬间占据上风。他喉结滚动,艰难地挤出声音:“好……好说……”
他步履缓慢打开房中暗格,如数取出银票。
祁渊看也未看,轻松收入怀中,大摇大摆向门口走去。
待走到门口,又补了一句:“对了,我在这房中等着也是无趣,顺手拜读了您为令郎捐官准备的陈情书信。”
江吉瞬间目光惊疑。
祁渊唇角微勾,轻飘飘道:“两千两,买不到什么像样的京官。江老爷还是……再斟酌斟酌。”
江吉浑身一僵,只觉面前人身份愈发深不可测,明知不会得到回应,还是忍不住道:“你到底是谁?”
祁渊没有回答,阔步走出去。
刚出厢房,便与兴冲冲从溜出来的江韶柏撞个正着。
江韶柏挺着刚吃饱的肚子,手里攥着翻出来的银钱,一脸得意,抬眼看到祁渊,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你怎么在这?”
祁渊不屑分其一丝眼神,径直前行。
被无视的羞辱感让江韶柏勃然大怒,他猛地横跨一步,拦住去路,脸上满是轻佻的恶意:“站住!本少爷跟你说话呢!聋了?”
他目光扫过祁渊颈间,看到那枚玉牌,更是嗤笑出声,“啧啧,还带着这破玩意儿呢?怎么,真当宝贝了?来找本少爷讨要赔钱的?”
“你赔不起。”
祁渊淡声。
这是他及冠那年,表妹送他的。
他一直珍藏,贴身带着,却不料毁在这个卑贱之人手里。
江韶柏看祁渊面色凝重,心骂其故作高深,故意恶心道:“那你来干甚,又想来我江家讨口饭吃?”
祁渊如看猴戏,想知道江韶柏还能说出些什么来。
江韶柏见他不为所动,眼珠一转,“听说你和那个女人昨个儿成亲了?要不这样,你要是愿意把她送让本少爷尝尝,让伺候舒服了,本少爷大发慈悲,让你回来,如何?”
江韶柏凑近了,满目猥琐道:“她好睡吗——”
话音未落,一声骇人的喀嚓声立响,江韶柏猥琐的话语瞬间变成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心乱如麻的江吉听见这动静匆匆又出来,看见自己儿子正栽倒在地,胳膊怪异的扭向一边,痛得满地翻滚,涕泪横流。
“爹!爹!快救我!”
江韶柏惨痛呼喊。
江吉心疼极了,可视线一对上祁渊那寒冷的目光,又不敢妄动。
“公……公子息怒!”
祁渊语气不善,“江老爷,令郎的性子,该好好管束了。”言罢从容离去,无一人敢拦着。
身后,江韶柏的叫骂还在继续,他吵嚷着要找人弄死他们,江吉气急败坏怒吼:“闭嘴!孽障!从今日起,你给我滚回房里闭门思过!年底选官之前,再敢踏出房门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看着祁渊离去的背影,江吉知道,这个哑巴亏,江家吃定了!
午后阳光炽烈。
祁渊信步走在渭南县街道上。
银票的事情已解决。下一步,便是车马。他步履沉稳,迈向镇上唯一一家车马行。
刚至门前,一个正在铡草料的汉子抬头,看清来人,黝黑的脸上顿时绽开热情的笑容:“哟!这不是沈女郎家的吗?上俺这铺面啥事?”
旁边一个正在搬马鞍的妇人闻声也看过来,眼睛一亮,“哎呀!可是沈女郎让你来送药的?按日子是该今儿个去取的,可想着你们小两口刚成亲,怕上门打扰了你们的喜气,正琢磨着过两天再去哩!快进来坐坐!”
祁渊眉头突跳……
“这沈女郎啊,就是人善心细,还让你来跑一趟,不够麻烦的。”妇人热情地招呼着,言语间对沈鱼满是熟稔与感激,转身问道:“药呢?”
看着眼前淳朴热情的笑脸,祁渊生平第一次感到一种名为“尴尬”的情绪。他嘴角微动,硬邦邦挤出两个字:“没带。”
?
那汉子面露不解。
那妇人则懂了什么,转身悄悄对丈夫点了点脑子示意,“他这儿不太灵,兴许忘了,还是后头我自己再去取罢!”
不消片刻,祁渊面色微沉地从车马行出来,凭借他自己,在这里想借到车马怕是不行了。
日影下斜。
祁渊抚了抚胃。
忙到现在,他还没用过饭。
他随意走向街边一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小铺子走进去,没想到又是被铺面上的大娘一通抢在前头道:“稀罕事儿了,沈家的来买包子啊,沈女郎爱吃素馅的!”说罢自作主张地装了两人份的包子给他。
祁渊:“……”
他看着手中油纸包,回忆起沈鱼所说的,夫妻之实,目光晦涩。
即使他并不想承认也不愿意,但发生过的事情不可改变。
渭南县和南溪村的百姓的看法不会变。
祁渊目色闪动……
南溪村,沈家小院柴扉轻响。
沈鱼于屋中听见,隔窗望了一眼,又匆匆躺回床上,背对着门假寐。
吱呀——
房门被推开。
祁渊携着外头微热的空气走了进来,听着床上人明显不稳的呼吸声,心中了然,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哂笑。
幼稚的把戏。
他将油纸包放在桌上,又拎起粗陶壶,倒了两杯微温的茶水,动作间带着一种军营里养成的利落。
“起来吃饭。”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
床上人不动。
沈鱼想,自己等了一整天,凭什么予取予求。以往都是他被自己使唤的团团转的!
祁渊也不在意。
他慢条斯理地坐下,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他吃得很快,姿态却不粗鲁,吃完自己的那份,他放下筷子,转步向屋里上锁的箱笼,随手拿起根半旧的银簪,对锁眼轻轻一戳,手腕微一发力。
咔哒。
小铜锁应声弹开。
“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