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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上枝头 第2节

  周氏留了人在碧落斋,所以橙宝的失态立刻传到了她耳中。她只当绿宝的脾气又上来了。
  如今的姜绿宝看着一脸担忧的周氏,不由想到自己另一个世界的妈妈。大卡车失控撞上骑小电驴的她,这种意外一定令妈妈很难过吧?
  “母亲,我害怕。”她扑进周氏的怀里,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她也是害怕的,怕再也见不到妈妈,怕这个陌生的世界,怕自己这抹游魂哪一天烟消云散。
  多少年了,周氏多少年没有抱过这个女儿了。周氏拥着绿宝哭得不能自抑,“绿宝别怕,母亲在这里,母亲永远护着你,别怕别怕……”
  又喃喃道,“母亲今天很高兴……不是,不是高兴你害怕,就是高兴……”
  一时竟语无伦次。
  绿宝破涕而笑,“我知道,母亲抱到了我所以高兴,以后我天天给母亲抱。”
  哄得周氏拿帕子直按眼角,又哭又笑,“好好好,以后绿宝天天给母亲抱。”
  第2章 退亲(二)
  七湾巷的姜家,有耿直的父亲,有温柔的母亲,还有睿智的祖母,穿越之后有这样一个安身之所,姜绿宝觉得十分幸运。如果真能如姜橙宝所说,与吴家退婚,之后再也无人愿意上门提亲,那真是……太好了。
  姜家富庶,想来不介意她留在家中做老姑娘。
  但吴家迟迟没有动静。
  连三姑娘姜黄宝约好相看的几户人家都使了各种借口推三阻四,作为罪魁祸首的四姑娘姜绿宝,却依然没有被退婚。
  甚至过了两日,吴家公子吴非携了药材上门问候四姑娘,并含蓄地表示,他十分敬重四姑娘的人品。
  周氏心中大石落地,只觉绿宝终身有托,对吴非越看越爱。到最后吴非起身告辞的时候,周氏已经是一口一个“我的儿”。
  其实吴家太太并不十分愿意继续这门亲事。只是姜澈眼光不错,吴非确实人品端正,他坚称不能做那“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猪狗之辈。
  吴太太拗不过儿子。
  她后来想这样也好,姜四有这样的把柄捏在她手里,在她这个出身市井的婆婆面前不免就底气不足。她拿捏起姜四来也容易得多。
  “凭什么我被退婚,她姜绿宝就好好的?”得了消息的姜橙宝在缇光筑里砸碎了一套上好的精致茶具。末了,趴在塌上呜呜哭泣,直怨自己命苦,托生在姨娘肚子里,叫人这样糟蹋。
  山奈给山栀使了个眼色,山栀便悄悄的去把王姨娘给请了过来。
  王姨娘从前是周氏身边的丫鬟,生了二姑娘抬了姨娘之后谨守本分,依旧在周氏身边伺候。周氏喜她安分守己,也就愿意抬举姜橙宝了。
  “二姑娘,那泰顺伯府一见咱们姜家有点风吹草动就忙不迭撇清,可见不是良配。”王姨娘低声劝着,“太太一向疼你,大姑娘、四姑娘都有了出路,以后的好人家肯定紧着你先。”
  “姨娘懂什么,太太再疼我,我也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以后,再没有比泰顺伯府更显赫的人家了……她姜绿宝都这样了,吴家为什么不退亲?还不是因为她是嫡出的,吴家舍不得这门大好亲事!前有姜家,后有宜昌伯府,有这样的助力,娶一个声誉尽毁的女子又如何?”
  姜橙宝又埋怨起周氏,“太太平日里说疼我,节骨眼上也不帮我争取,泰顺伯府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太太就恼了……”
  “二姑娘慎言!”王姨娘低声喝止她,“姨娘读的书不多,可也知道四姑娘的大义。若没有她在狱中咬牙撑着,咱们姜府说不定早就没了。且哪个母亲不护着自己女儿?泰顺伯都打到脸上来了,太太难道还要忍着吗?”
  姜橙宝此刻哪里听得进王姨娘的苦口婆心?她扬声道:“这一切都是姜绿宝自己招来的!若不是她为了讨好镇北王妃上赶着去王妃跟前说话,咱们家哪里会跟萧家扯上关系?是她害了我,是姜绿宝害了我!”
  镇北王妃是萧池墨嫡亲的姐姐。
  绿宝曾经跟着姜澈在福建汀洲住过一年,镇北王妃思念家乡,特召过绿宝到跟前说话,还赏了不少东西。那济州的提刑按察使正是借着这个由头将绿宝下狱。
  王姨娘倒抽一口凉气,“二姑娘,你怎能如此污蔑四姑娘?明明是王妃召唤,四姑娘哪能不从?”
  “我怎么污蔑她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王妃召见?她原就是个坏东西。姨娘难道忘了?小时候我不小心撞倒她,她摔在地上不过蹭破了一点油皮,就大哭着喊疼,活像断了条腿似的。那一次我可是被父亲罚抄了整整一百页的大字!”
  王姨娘笑道,“那是四姑娘不懂事。”
  “姨娘心里只装着太太,姜绿宝是太太生的,姨娘自然觉得她千好万好。我都要靠边站。”姜橙宝哼了一声,扭过身子不肯再搭理王姨娘。
  王姨娘叹了口气,嘱咐山奈和山栀照顾好姜橙宝,方离开了。
  姜橙宝的心思却没有歇绝,她咬牙切齿地想,定要姜绿宝落得和她一个下场!
  过了几日,姜橙宝同周氏表示,想去城外的小凉山寺散散心。
  周氏怜她刚失了亲事,没有不同意的,不仅派了车,还指了家里两个护院跟车。
  巧的是,那天吴太太也去了小凉山寺。
  吴太太在山半腰的茶棚里歇脚的时候,茶棚里早坐了一主一仆。那主子模样的姑娘,戴着帷幕,衣饰华丽,面前的茶具看着也不像是茶棚的粗劣茶碗,莫约是自带的。
  真是讲究,吴太太撇了撇嘴。
  她原就是个嘴碎爱说人闲话的,这茶棚里也没其他人,不由就注意上了这对在她眼里装腔作势的主仆二人。
  没成想那主子姑娘言谈间竟然提起了姜家,吴太太立刻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地偷听。
  “……求个平安符给四妹妹,她在狱中受了惊吓,养了这么多天还时常发狂,也是可怜见的。那天她泡药浴,我见着了都狠狠吓了一遭,那身子伤痕累累、触目惊心……太医说了,这些伤痕恐怕一辈子都褪不掉了……这便算了,太医还说……唉……”
  丫鬟追问,“太医还说什么?”
  “说四妹妹以后恐怕生育艰难。太医署的太医你不知道,说话总是这样留三分。我猜四妹妹以后大约是生不出孩子的……”
  那丫鬟连忙阿弥陀佛一声,“幸好四姑娘早早许了人家……便是以后四姑爷为了子嗣纳妾,四姑娘也只好忍了。”
  “四妹妹性子骄纵,再是理亏也要闹上一闹的。你瞧着吧,吴家马上就不会太平了。”
  丫鬟一呆,“这么快?四姑娘是太太心头宝,太太不是说要多留四姑娘几年吗?”
  “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家和……”那主子姑娘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吴太太没听大明白,但隐隐约约也猜着了。
  “和那边扯上了关系,一个不好就是抄家的大罪……当然是走脱一个是一个,不然四妹妹还病着呢,太太何至于急匆匆着手置办嫁妆的事?估计马上就会请人上吴家定日子了。”
  丫鬟有一些担心,“吴家不会听了风声退亲吧?”
  “四妹妹这个样子,若不是早前和吴家定了亲,哪里还嫁得出去?放心好了,太太说什么都不会让吴家退亲的,除非吴家豁出去和咱们家撕破脸皮……”
  那主子姑娘长吁短叹一番,方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走出了茶棚,进了停在不远处树下的一辆马车里。
  待得马车慢慢走远了,吴太太方才活泛过来,抚着心口差点跳脚:这哪里是娶媳妇啊?那姜四就是个灭门的灾星啊,进了她吴家门,轻则家宅不宁,重则断子绝孙!
  退亲,明天就去退亲!
  吴太太连寺庙也不进了,匆匆下了山,想去找出嫁的两个女儿合计合计。行至官道上,一人纵马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尘土飞扬。
  官道两旁做买卖的眼睛尖,叫道:“是姜大人哪。我认得姜大人,姜大人每回出去都要在我这摊上吃上一碗平安面。”
  又嘟囔道,“今年姜大人似乎回来得早了些,还骑马,往年都是坐马车。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吴太太吓得一个激灵,哎呀呀,定是圣上要降罪姜家了!不能等到明天了!她现在就要去退亲!
  吴太太只带着家里一个老婆子就上了姜府。那气势汹汹一副要干架的模样,周氏一听就知道不好,连忙叫人把吴太太请到了世安居。
  想着女儿不易,周氏原打算好言好语安抚吴太太,便是对方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也一并应了。
  “亲家——”
  周氏才开了口,吴太太就连忙撇清,“别喊我亲家,今天我是来退亲的。”
  尽管预料到了,这会子听吴太太亲口说出,周氏心里还是一阵沉重。她端正了身子道,“前儿你家非哥儿还说——”
  吴太太又一次打断周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孩子自己做主的理?”
  生怕周氏攀牢了他们家不撒手,吴太太尽捡着难听话说,“你们家四姑娘清不清白还未可知,那身子是早就废了的。我儿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待得明年下场中了状元便是公主娘娘都娶得,哪里是你们家四姑娘能配得上的?别说正妻了,便是做妾我们家都不要的!”
  “混账东西!”周氏勃然大怒,抓起手边的茶碗就朝吴太太泼了过去。若不是看在吴非面上,周氏早叫人撕了她的嘴。
  吴太太顶了一脸子的茶叶渣渣却是格外舒坦,知道今儿退亲的事是办成了。她叉腰道:“废话少说,快把我儿的庚帖拿出来。”
  “落葵。”周氏冷着脸喊了一声。
  落葵干这事已经熟门熟路了,取了吴非的庚帖并定亲时吴家给的一个金镯子,一股脑儿丢在吴太太身上,“金裹银的空心镯子都送得出手,还做梦娶公主娘娘呢!我们家灶上的粗使婆子都不愿戴。”
  又招呼外头的小丫鬟,“快抬水来把屋里擦洗一遍,有人嘴巴臭,怕不是吃了屎。”
  小丫鬟也是伶俐,拿盆舀了院子里大鱼缸里的水就往吴太太身上泼。吴太太衣裙尽湿,气急败坏,骂道:“仗势欺人的小蹄子,天生的贱骨头,迟早叫卖入窑子里任人骑……”
  周氏身边的几个丫鬟哪里听过这样腌臢的话,羞得面红耳赤,便是周氏都听呆了。
  这差点做了绿宝婆婆的,竟是这样一个人!周氏这会子倒庆幸起来。
  还是世安居的管事嬷嬷胡嬷嬷反应过来,大声喝道:“都死了吗?还不赶紧堵了嘴赶出去,没的污了太太的耳。”
  立即有粗使婆子来拉扯吴太太,吴太太嚷嚷道,“打死人了……姜家被退亲了恼羞成怒要打死人啦……”
  气得周氏差点晕过去。
  正闹着,有小丫鬟急匆匆进了世安居,同周氏说:“太太,老爷回来了,还有宫里来人宣旨了。”
  周氏一愣,也顾不得问老爷怎么和宫里宣旨的一道儿回来了,忙叫上丫鬟服侍她进里头换衣裳。
  留下吴太太和几个婆子、小丫鬟面面相觑。
  吴太太想着大约是抄家的旨意来了,有心嘲讽两句,又怕走不脱届时被误以为同姜家有什么关系。到底没敢说什么,沿着墙角偷偷摸摸往外溜去,这会子也没人去管她了。
  第3章 退亲(三)
  姜澈领皇命回京,进了内城,直奔宫里,面见嘉和帝。
  君臣二人密谈一番之后,嘉和帝松快不少,便将姜澈臭骂了一顿,“你好大的口气,地方上堂堂正三品的提刑按察使,你张嘴就敢要人家给你女儿陪葬,你当朝廷是你家的?整个御史台,就没你这样豪横的御史!你还带人砸了按察使司!还弹劾别人呢,你不被别人弹劾就谢天谢地了!”
  “话不能这么说。”姜澈一本正经分辩,“微臣代天子巡狩,代表的就是陛下。微臣的女儿就是陛下的女儿,不说亲的吧,至少是个干的。他张首重动微臣的女儿,就是动陛下的女儿,就是打陛下的脸!维护天子脸面是微臣义不容辞的责任,微臣自然就不能放过他了!”
  嘉和帝被姜澈的无耻给震惊了,“朕谢谢你啊!照你这么说,都朕的干女儿了,不是个公主,也得是个郡主县主哪?”
  嘉和帝有心要给恩典,姜澈心领神会,立刻顺杆子往上爬,“谢主隆恩!臣替小女给陛下磕头。”
  姜澈磕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响头,爬起来严肃地说:“县主就可以了,过犹不及。”
  嘉和帝笑着骂了一句脏话,“我他妈的最佩服你一本正经的不要脸。”大笔一挥,写下诏书盖上玺印,丢给姜澈,“叫陈立和你回去宣旨。”
  侯在外头的陈立是御前大太监,等闲不干宣旨的活儿,这是另一个恩典了。
  姜府众主子穿戴整齐,连同已经能下床走动的姜绿宝都叫两个丫鬟搀扶着,跪在香案前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有御史台姜澈之第四女,忠勇大义,聪慧明敏,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端庄大方,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敦睦。着即册封为明敏县主,钦此!”
  姜老太太双手捧过圣旨,率众人叩谢皇恩。
  将将摸到门房和家里婆子接上头的吴太太,听得宣旨太监洪亮的声音,不由一呆。
  不是抄家的旨意!
  竟然是封那丫头为县主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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