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和离手册 第25节
他这一世自取其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做的太多了,没必要再做一回。
从柴蘅跟崔邈失踪到此刻,时间还太短。官府那边也没查出头绪,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地乱找。
“咦,这是什么?”
到达树林西侧的时候,一个小衙役从地上捡到了一把刻刀。杨衍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是柴蘅的,她最喜欢雕木头,刻刀这个东西跟她的短刃一样更加是从不离身。可这一把刻刀又只能证明柴蘅先前走过这条路,并没有办法让大家清楚她到底去了哪里。
杨衍摩挲着那把刻刀,定定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看了一眼四周围的路,一左一右分叉的两条路,指向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
“杨大人,我们该往哪个方向去?”小衙役挠着后脑勺,小心翼翼地问。
其他人都在树林的其他地方,这一片只有杨衍跟一个衙役,杨衍蹙了蹙眉头,最终心里赌了一把:“你往左边的小路走,我往右边的小路。”
火折子扔出去的那一刻,木屋里就燃起火来。柴蘅艰难地想要挣脱开手上的绳子,却实在太慢,崔邈继续前来帮她,帮她将手腕上的绳子彻底咬开。
待到她手能动了,能自己解开腿上的束缚了,火已经快烧到他们身上来。满屋子都是焦褐的味道,那滚滚的黑烟呛得柴蘅一阵咳嗽。
“柴姑娘,你先走,烟太大了,火也越来越大,你快走,我稍后跟上。”崔邈浑身都是血,柴蘅并不觉得他随后能自己跟上。
忍着周围滚烫的温度,柴蘅给自己解开绳索后,忙又去解他的。
崔邈不让她碰:“快走!”
已经开始有房梁和木板往下掉。
柴蘅充耳不闻,只低头将他身上的绳子先解开,然后扶着他一蹦一跳地往外跑。可天有不测风云,刚要到门口,这屋子里的一处横梁就又砸了下来,关键时候,崔邈把她推了出去。
柴蘅被推到没有火光的门外,但她不可能对着崔邈就这样见死不救,于是下意识地又要进去,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拽住了手腕。
杨衍顺着右边的路下来,一眼就瞧见了柴蘅。别人着火都是往外跑,就她往里冲,他气得脑子嗡嗡的,顿时觉得她简直是在找死。
“松开我!”柴蘅原先以为拉住她的是那个陆三,于是即刻抽出手,然后狠狠一巴掌甩在那个碍事的人的脸上。
等到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杨衍。
如果说她前几次打他,都各有各的原因,这一回,完完全全是他倒霉。
“道歉,柴蘅。”
杨衍脸颊处顿时升起一道五指印子,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盯着她,要她道歉。
柴蘅也没有什么无缘无故打人的变态心思,看了杨衍后,觉得自己下手是重了一些,但此刻顾不上这个,又要往里冲,手腕再次被抓住。
“崔邈还在里面,我没时间跟你道歉。你要是再抓着我不放,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再度被抓着手腕,柴蘅有些急了,于是用他一贯威胁她的方式来威胁他。
简而言之。
他如果再这样做,她会对他动更狠的手。
“我如果就不松呢,你能怎么办,杀了我么?”杨衍冷笑一声,嘲讽地看着她。
她现在才没这个时间杀他。
“我现在明明是可以救他的,杨衍,如果因为你,崔邈死了,我一定也会找人狠狠地打你一顿,然后再让你一命抵一命。”柴蘅将他从前的说话方式发挥得炉火纯青。
这话一出,原本还冷嘲热讽她的人,竟一瞬间被逼得眼眶略微有些发热。
“你不用去,我去。”
第29章 醋意 “你眼里只有崔邈,我走不走与你……
杨衍说着, 将柴蘅猛地往后拽了一把,没等柴蘅反应过来,人已经弯着腰进了火场。
木屋的出口就那么大, 倘若柴蘅再进去, 怕是三个人都要出不来, 她只能被迫把希望放在杨衍身上。然后不停地告诉自己,平陵侯府虽然落魄,但杨衍也算是世家子弟,年轻的时候没少练习骑射,从火场里把人捞出来的力气应该有。
可尽管如此,柴蘅内心还是惴惴不安。
不多时, 在木屋快要倒塌之际, 她终于看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崔邈上半身被陆三扎了个透, 因为流血过多, 此刻血色尽失, 半边身子都靠在杨衍身上。杨衍皱着眉头,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但乍一看也不曾受什么伤。
柴蘅向着这两人走过去, 担忧地看着崔邈:“你还能撑得住么?”
崔邈摇摇头, 强颜欢笑:“不必担心我,我撑得住,你还好么?”
柴蘅点头:“我没事, 挺好的。”她抬眼看去,这才察觉到他唇角上有干涸的血迹,想必是刚刚横梁砸下来时受的内伤。
“你伤的很重,等出了树林, 我先陪你去医馆。”出于对于朋友和救命恩人的关心,柴蘅说。
崔邈笑了笑:“好。”
确定了崔邈没事,柴蘅一颗心算是放下来。但很快又有了别的担忧,她总是不太放心崔邈被杨衍扶着,按照她对杨衍的了解,他才不会这么好心白白去救崔邈。想到这里,她准备把崔邈从他的手里扶过来。
火场里面的横梁不仅仅砸中了崔邈,其实也砸中了杨衍。
从出火场开始,杨衍就一直在等。等什么时候,她的目光能落在他身上,能看他一眼,但很遗憾,一眼都没有。
他没有傻到到现在还觉得自己是柴蘅心中的第一顺位,甚至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出来后,柴蘅第一个关心的大概率不是他这件事。所以他想,第二个关心他也行,总归是关心了,可谁承想,她竟然就这样忽略了他。
原来被遗忘,被忽略是这样的滋味。
杨衍心里自嘲,感慨天道好轮回,自己欠她的终究要一寸寸还回来的。但他宁可皮肉受苦,也不愿意她像现在这样,真的不理他。
“你松开崔邈。”
“我来扶着他吧。”
担心他在此处发疯影响崔邈去医馆,柴蘅对杨衍说话的语气难得放柔和了一些,但这并不影响,她眼底心里满是对他的防备。
刻意的忽视是伤人的。
刻意的防备也是伤人的。
杨衍一时失神,也就没有松开扶着崔邈的手。
柴蘅见他这个样子,下意识地觉得他死性不改,又要作妖,干脆直接把他给推开。杨衍背上原本就有伤,刚刚屋子里砸下来的东西还有一块砸到了后脑处,又正好在走神,被她推的眼前一黑,勉强扶住了一旁的树才没有狼狈地倒下去。
稳住身子后,杨衍的第一件事便是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眶,冷笑着质问她:
“你这么怕我伤害他?”
崔邈赶忙打圆场,对柴蘅道:“杨大人刚刚在里面被掉下来的木头砸中了头,他不会伤害我,柴姑娘,你误会了。”
他察觉到了这对从前的夫妻之间的微妙氛围,他喜欢柴蘅,但也不想趁人之危,让柴蘅误会什么,于是赶忙替杨衍解释。
柴蘅先前还真不知道杨衍被横梁砸中了头,如果知道,出于不想他死的本心,多多少少也会关心他一下。
但此刻,骑虎难下。柴蘅毫不怀疑,即使她在这个时候关心他,他也不会接受的。
“抱歉,我不知道你也受伤了。等出了这里,我跟崔邈一道去医馆。去完后,我也会让周九给你把薛如月找来,有她在你的身边,你好得能快些。”
柴蘅刻意没有去看杨衍发红的眼睛,她其实是一个心很软的人,见不得身边的任何人伤心难过。她对杨衍感情很复杂,虽然她不知道他有什么可难过的,明明前些年她受的苦和委屈要比他多得多,也没像他一样,动不动就眼眶一红,一副讲狠了就要哭唧唧的样子。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甭管他刚刚被莫名其妙地推了和挨了一巴掌的时候有多委屈,她都不能犯贱去对他心软。
她不会再回头了。
“我不需要你让周九找薛如月,你这么关心你的崔指挥使,生怕他出事,生怕他死了,就干脆带着他快些滚吧。”杨衍撑着一旁的树,讥讽出声。
他不需要她假惺惺的道歉,他也半点不想看见她搀扶着崔邈时那担忧的样子,因为碍眼,所以说出的话自然尖刻。
柴蘅:“……”
他始终正对着她,柴蘅看不到杨衍后脑处的伤势重不重,流的血多不多。带着崔邈真的就这么滚了,她心里确实会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但话赶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她不滚,又显得她很贱。
思前想后,柴蘅决定先看看他的伤:“你不要说气话,让我看看你脑袋后面的伤。”
她往杨衍的方向走了几步,这人却很是倔强,在她即将走过来之前,嘲讽她:“你过来做什么?你不要告诉我,你还心疼我?”
柴蘅的步子顿时止住了。
她突然有些恼恨自己,知道这个人贱也不是一两回了,何必上赶着去听这些话。想了想,她还是转身去搀扶崔邈:“走,我们先去医馆。”
说完,又偏过头对杨衍道:“你既然不需要我带你一起走,等会儿我会让周九上来找你的。”
杨衍那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诸多的情绪都拢进了眼底。只是看着她在嘱咐完他后,搀着浑身是血的崔邈往外走。
*
柴蘅跟崔邈回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城中许多医馆都不开门,崔邈失血过多,走到城中的时候几乎是半昏厥的状态,柴蘅拍了十几家医馆的门,总算有一家医馆愿意开门诊治崔邈。
他身上的刀伤窟窿太多,大夫治疗时要脱去他的衣物,柴蘅不方便在那里,给了大夫足够的银子后,决定先行离开,明日一早再去看他。
等一切忙完,方才回到侯府。
“周九呢?”侯府里灯火通明,除了丫鬟嬷嬷以外,几乎瞧不见一个男丁。
香巧早些时候听闻柴蘅被歹人抓走了,哭肿了眼,如今眼睛肿得像两颗核桃似的:“周管家跟姑爷一起去找姑娘你了,姑娘,你可算回来了,有没有哪里受伤?”
香巧上上下下将柴蘅检查了个遍,确认她身上的血不是她的,这才抹了一把眼泪停止了哭泣。
柴蘅摸了摸香巧的头:“我没事。你放心好了。”
香巧吸了吸鼻子,狠狠点点头:“那周管家跟姑爷呢?怎么没跟姑娘你一起回来?”
“周管家说你被坏人带走了,姑爷怕你出事,今日一从兵部出来,就上山去找你了。”
柴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香巧前因后果,正想着该怎么说,周九已经擦着汗带着一堆提灯的家丁回来了,只是一抬头见到柴蘅像是见到鬼一般。
“夫人,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大人呢?”
“刚刚有官府的去找你的差役说,瞧见你扶着一个人下山了,我还以为是你扶着大人。大人呢?”
刚问完,周九又自己会过意来,柴蘅扶的怎么可能是杨衍,他们的夫妻关系如今糟糕成这个样子,她最有可能的是扶着崔邈回来的。
这两个问题问完,周九很尴尬,柴蘅也很尴尬。
一来,如今那片树林的人应该都撤了,这么晚了,让他们在一起出动去找杨衍,实在是太折腾人。莫说是别人,就是此刻的周九,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柴蘅也不忍心让他多跑一次。
二来,那片被烧毁的小木屋在树林的最里面,即使周九派人去找了,也未必找得到。
“罢了,我再去一趟。”
柴蘅在心里感慨,自己真是上上辈子欠杨衍的,所以两辈子都被这人拿捏。
“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周九说。
他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柴蘅剜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就又出了门。
顺着记忆里的道路前进,柴蘅原先想着,即使杨衍走路慢,她走到一半也该跟他碰面了,但一直没有。
她只好走啊走,走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