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收拾好房间,纪珂足足提前一个小时,对舒翊说:“今天有点累,晚上我不去食堂了。”
舒翊已经摘下黑色的皮质手套,但没有摘口罩,只换了大扫除时用的丁腈无菌手套。
闻言,舒翊停下束扎垃圾袋口的动作,先给了纪珂一段沉默——像等待纪珂后悔,却没等到,半晌才蹲在地上闷闷地对纪珂说“好”。
纪珂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也同时空落下来。
他们提前五天回了学校,没有行课安排、没有私人安排,如果与舒翊的关系能回到离校前,纪珂或许会用一些时间,邀请舒翊去药店补充点a202常备品——就当作怪人版的逛街散步。
但现在纪珂只打算把自己彻底种在床上。
回校第三天中午,纪珂再次以想吃外卖不愿意下床的借口拒绝与舒翊同行去食堂,舒翊一言不发离开寝室时摔上了门,砰地一声吓到躲在被窝里的纪珂。
纪珂却只能责怪过路的风不大温柔。
纪珂一连三天没什么胃口,味同嚼蜡吃了很多顿不一样的炒饭,今天实在不能再吃这个。
他爬下床梯,愁眉苦脸坐在桌前,不知道该选什么外卖才好,一直纠结到舒翊回来都没有选好。
纪珂忽然有些紧张,变得手不是手脚不是脚,但仍张张口想和舒翊说句话,因为他们每天的交流实在少得可怜,这其实让纪珂更加灰心——舒翊却拿着玻璃餐盒径直路过纪珂去了阳台。
舒翊的口罩垮到下颌,脸色差劲得吓人。
纪珂片刻怔愣,想起教室角落里被风鼓吹的窗帘,阳台洗手池已经响起水声。
纪珂关掉外卖界面,安静坐在位置上等舒翊洗餐盒,心里预演起他和舒翊接下来的对话,他想问舒翊是不是又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咣嚓——
玻璃碎裂的突兀声响让纪珂猝不及防打了个惊颤。
“怎么了!”椅子在地砖上拖出刺耳声音,纪珂心中的预演在慌忙间被搁置,他着急跑到舒翊身边,看见碎了一池的玻璃。
……还有舒翊放在水龙头下冲刷着的、仍不断淌出鲜红血液的掌心。
冬天的水那样刺骨。
“舒翊!”纪珂骤然忘了舒翊不爱与人接触的习惯,惶急地、下意识地去握舒翊的手腕,抬眼才发现舒翊胸膛起伏、呼吸急促,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去了。纪珂喉咙顿时哽塞,他松开舒翊的手腕,指尖微颤着拉住舒翊手肘上的衣料,“舒翊……好了,好了……我陪你去校医院处理一下……”
“纪珂。”舒翊像感觉不到痛,垂眸看着被深深割伤的掌心,低声问,“你以后是不是都不要和我一起了。”
校医院。
还没正式开学,好在有值班医生在。医生用小镊子从舒翊的伤口上夹出细小的玻璃渣,给舒翊缝了三针,叮嘱说两天来换一次药,期间不要沾水。
也不知道“疼”和“不能洗手”这两件事哪一件更折磨舒翊。
舒翊伤在右手,是条件反射去捡玻璃碎片时割到的,纪珂猜测餐盒碎掉的瞬间舒翊心情差到极点,没忍住握了一下掌心,才会造成这么深的口子。
医生在给舒翊冲洗伤口时,舒翊左手紧紧握拳,手背上的青筋蜿蜒在薄薄皮肤下,却忍着一声不吭。
纪珂想建议舒翊握他的手来缓解疼痛和紧张,却搜刮不出任何支持这条建议的理由。
舒翊的手上包着纱布,仍一言不发回到了寝室,这一次终于轮到纪珂走在舒翊前面,摸出钥匙开门。
纪珂把拿回来的干净纱布放在舒翊桌上,又去阳台仔细收拾好碎玻璃渣,用口袋扎好,放进没来得及扔掉的快递纸箱,还在纸箱上做了醒目的贴士。
然后纪珂顺便把寝室的垃圾也一并丢弃,回来洗手时把池底几滴混了水的血液冲掉。
“舒翊,”纪珂做完这些,才对坐在座位上发呆的舒翊说,“我要出一下门。”
舒翊没有问纪珂去哪里,迟顿地点头。
纪珂犹豫一下,还是寻求舒翊的意见:“餐盒,还是买白色盖子的,可以吗?”
舒翊就抬起头,微微茫然的眼睛看着纪珂。
“我去超市给你买新的餐盒,晚上我帮你打饭吧?”纪珂终于鼓起一点勇气回应说,“我不想吃外卖了。”
纪珂用节省的零花钱,给舒翊挑了比较贵的餐盒。
回到寝室时,舒翊正在接舒畅的电话。
就像兄弟间有什么感应一样,舒畅总是能及时关心舒翊,纪珂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通过后天学习来实现“及时关心”这一点。
“不用给我订饭。”舒翊偷偷瞥着阳台上纪珂的背影,心情不再那么糟糕,“纪珂给我买了新的餐盒。”
“那吃完饭你怎么洗?”舒畅在电话另一端问。
舒翊沉默下来,似乎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
碰巧纪珂就在这时进到室内,关上阳台门隔绝寒风,走到舒翊身边抽出两张吸水纸垫在桌面,把新餐盒倒扣在上面,手指冻得通红:“开水烫过一遍,又用洗洁精洗了两遍,可以吗?”
舒翊挂了舒畅的电话,没有回答纪珂可不可以,只问了纪珂“手冷不冷”。
第23章 外借
纪珂恢复了食堂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即使天气很冷,纪珂也觉得短暂出门放风的感觉很好。
舒翊伤在右手掌心,就换成左手拿餐盒,其实并不需要纪珂帮助他打饭,手指勉强能活动,也不太影响使用餐具进食,虽然牵扯伤口会有一些痛。
纪珂只承担了帮舒翊洗碗的工作,舒翊出门前就特意把水瓶提到公寓楼下的开水房,回来时再提一瓶热水上来,让纪珂不要再用冷水,也不用再洗很多遍。
为表谢意,舒翊在食堂二号门的糕点铺给纪珂买了三次拿破仑蛋糕,直到纪珂委婉告知舒翊“其实我并不是只吃这一种”。
舒翊便问“那你还喜欢什么”,纪珂愣了愣,没能作出回答。
下一回舒翊自作主张给纪珂买了贝果,是栗子口味的,饱满香甜的板栗碾成柔软细腻的馅泥,或许是舒翊自己的取向,从此纪珂喜欢的口味就有了新的。
纪珂问舒翊为什么总是会给他买东西,舒翊顿了顿才回答说:“舒畅以前讨他那些‘姐姐’开心时会买礼物,但我不是很会挑。”
纪珂知道舒翊并不完全理解舒畅的举动,却仍然忍不住隐秘地心动。
陪舒翊去换药那天,校医观察了舒翊的伤口,愈合得不错,就告知纪珂:“他这个自己换也行,你是他舍友吧,帮他弄一下,再过两天来拆线。”
纪珂点头应下。
舒翊没有提出异议,他去拿了新开的药,又买了一小卷纱布,然后对纪珂说:“那可以帮我把纱布换得勤一点吗?”
纪珂不拒绝舒翊,答应说“好”。
正式开学报到前这两天,又仿佛回到那段融洽相处的时光。
纪珂想明白,他替舒翊做选择是不正确的。如果舒翊真的需要纪珂陪伴,那纪珂也可以把自己的欲望压低,一直陪在舒翊身边。
晚上八点左右,纪珂问舒翊:“你等会儿不吃东西了就去洗漱吧,洗完我先帮你把沾水的纱布换掉。”
舒翊没有晚上进食的习惯,摇头:“那我去洗澡。”
受伤以来,即使非常不方便,舒翊仍然维持一天至少洗一次澡的频率——早上暂且没有去跑步,只简单做几组卷腹唤醒身体——避免多洗一次。
所幸只有一只手伤到,但校医包扎时没用防水纱布,舒翊只好在每天洗澡时都戴几层手套扎紧手腕来防水,除了动作时痛一点,也不是不能独立完成,不需要回舒畅那里请求舒畅帮忙。
寝室里开着暖风,舒翊穿着成套的长袖长裤睡衣,带着湿热水汽从卫生间出来,像以往那样把外衣外裤用衣架挂在床头护栏上,然后用消毒湿巾擦干净椅面才重新坐下。
舒翊取了扎相纸的黄色橡筋,用来扎紧手套。他坐在位置上,正要单手去解挽了两圈的橡筋,纪珂适时把自己的椅子放在舒翊身后,说:“我来吧。”
舒翊愣了愣,向纪珂抬起右手。
纪珂就把装有药、纱布、医用胶布和棉签的小塑料口袋以及剪刀放在自己的椅子上,在舒翊面前蹲下来。
纪珂微微侧身,喷了很多酒精在手上,似乎是想用酒精洗个手。
“可以了。”舒翊制止说,“会弄伤皮肤。”
纪珂一顿,小声说:“那你也尽量少用一些。”
纪珂动作很谨慎,非常注意不碰到舒翊的皮肤,所以视线特别专注。
舒翊的目光就自上而下地投下来,落在纪珂细密的、有一点点上翘的睫毛上。
纪珂直接把橡筋剪断,取手套时,像转移注意力一样,碎碎念给自己听:“扎得太紧,手都乌青了,别这样弄。这次买了防水纱布,洗澡的话就换这个,洗完了再换透气的。”
舒翊想解释他是洁癖不是娇气,但还是答应纪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