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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傅嘉安没再说话了,他低下头,很认真地剥着手上的鸡蛋。
  陆桀记得以前傅嘉安早上总是会带一个鸡蛋到学校来,先轻轻在桌角敲一下,然后用掌心拢着蛋壳在桌面上滚个来回,再一点一点剥掉鸡蛋壳。
  陆桀那时候就很爱观察傅嘉安剥鸡蛋的样子,很专注,又有点强迫症,不可以剥得不完美,好像直到完成这个动作之前,他都不会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其实后来想来,陆桀觉得傅嘉安剥鸡蛋的时候最像天才,不过因为这个想法太搞笑,他都没跟任何人分享过。
  记忆里的画面与此刻重合,连他鼻梁上那颗痣也对上了位置。
  可是傅嘉安以前的手是这样的吗。白皙修长,手腕细韧,有点不像男人的手。
  完美的剥了壳的水煮蛋放进小碟子里,又眨眼间被换到了陆桀的餐盘里。陆桀愣了一下,有点无奈,“你真当我生活不能自理啊?再说你...”
  傅嘉安打断他,“我洗手了,不要质疑医生的卫生水平行不行。”
  像是要证明自己的手很干净,傅嘉安举起手在陆桀眼前晃,晃得人心有点飘,陆桀挪开目光,“唉,行了行了,知道了。”
  等吃完了,陆桀才发现是个鸿门宴。
  两人把餐盘换回取餐区,傅嘉安在他身边说,“送我回家吧,陆总。”
  “......” 他就知道傅嘉安不会忽然发善心,靠。
  陆桀:“你打个车不行?”
  傅嘉安:“打车要花钱的。”
  “你还挺勤俭持家,”陆桀道,“可我还要去上班啊。”
  “我家就在那条线上,顺路的。”
  其实顺路把他送回去,的确是个小事儿,陆桀就是不爽自己一个不留神又被傅嘉安套路了。他正打算找什么理由,迎面又出现一个熟人。
  沈如扉手上端着杯咖啡晃悠过来了。陆桀自从知道沈如扉和傅嘉安的关系之后,总觉得这人每次出现的时候身后都跟着条狐狸尾巴。
  沈如扉道,“嘉安?你不是刚下台一个急诊手术吗?十个小时呢,辛苦了。今天还值班吗?”
  傅嘉安揉了揉眼睛,点头,“回去睡一会洗个澡,下午再过来值班。”
  “怎么回去?还是坐公交吗。”
  傅嘉安扭过头看陆桀,像是在乖乖的、很可怜地等一个答案。
  他没说让陆桀送,也没说不让陆桀送。可刚完成十个小时手术的神外医生,连轴转之后竟然还撑着精神陪自己吃了个早饭...陆桀看着傅嘉安望向自己的眼神,觉得自己如果拒绝的话简直不是人了。
  “...我,”陆桀对自己的心软感到有点无语,他对沈如扉礼貌地笑了一下,说,“我送他回去。”
  “那麻烦你了,”沈如扉往电梯走,还不忘回头提醒,“陆桀,下周记得来医院复查。”
  陆桀把车子地下停车场开到医院门口,在车里等傅嘉安的功夫,江焱来了个电话。
  “有份合同放你桌上了,今天上班来记得看一下啊。”
  “嗯,”陆桀说,“我大概十一点到公司。”
  “嘶,不像你啊,”江焱很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劳模陆桀怎么今天迟到一个小时?”
  “胃不舒服,来医院看一下。”
  “然后呢?”
  “什么然后,”陆桀看到傅嘉安过来了,“挂了,回头再说。”
  傅嘉安换了件简单的卫衣,和上次的款式差不多,都是宽松简约的,一看就穿着很舒服。他上车系好安全带,在陆桀的导航上输入地址,之后就昏昏欲睡。
  等红绿灯的时候,陆桀忍不住往傅嘉安那边看了几眼,后者正毫无防备地熟睡着。
  大概开了十五分钟左右,车子进入一条凹凸不平的小路,导航上显示已到达的字样。陆桀被眼前破败的旧楼房惊到了,他在导航上确认了好几次,可这里根本不像住人的地方。
  陆桀熄了火,想跟傅嘉安确认一下地方对不对,一转头却发现窗外乌云密布,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
  “下雨了?”傅嘉安醒了,目光有点迷离。
  “嗯,”陆桀瞎扯了一句,“车白洗了。”
  傅嘉安淡淡的,把目光投向窗外,“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下雨天,现在呢。”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陆桀实话实说,“就是很久没关心天气了。”
  哗——一声,雨忽然就下大了。这是五月末的第一场阵雨,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噼噼啪啪的,像电台被干扰时的一段长噪音。
  陆桀有种感觉,这种松弛的氛围很短暂,人心的裸露如昙花一现,有些问题不抓紧问,就没有机会了。
  他无意识地捏了下方向盘,“干嘛挑个这样的房子啊,这真能住人么。”
  “可是离医院近,我们医院的住院总已经没宿舍了。我虽然能蹭我哥的宿舍,但偶尔也要回来洗个澡,清净地躺一会。”
  陆桀蹭了蹭鼻子,挺不经意的问:“那你,和沈医生住在一起?”
  “没有,我哥经常去他男朋友家住。”
  “哦。”陆桀扭头去看窗外的雨,胃好像又舒服了一些。
  沉默。
  “你车上有伞吗?”
  “没有。”
  “那我等雨小一点再下去,可以的吧?”傅嘉安看着陆桀。
  “嗯。”
  车内的空间很狭窄,不说点什么真不自在,陆桀想起昨天傅嘉安问自己的那个问题,于是原原本本抛了回去:“那你又为什么做医生。”
  傅嘉安抬起手指,指尖在腿上意味深长地点了两下,看向陆桀的目光晦暗不明:“因为我,手指很灵活啊。”
  ...就知道,这家伙说不出什么走心的话。
  算了,什么都不说也好。熄火停战,放空脑袋听一会雨声,也算是一种奢侈的休息了。
  其实回想在曜辰一中高三的那年,说难听点就跟蹲监狱没什么区别。可后来陆桀明白了,那种心无旁骛的日子,长大以后就很难再有了。
  伴随着青草和树木香气的阵雨,拂面时舒服的晚风,洋洋洒洒的大雪,少年少女们单纯的小世界。
  就跟现在一样。
  “陆桀,你知道吗?”
  陆桀扭头去看傅嘉安,傅嘉安眼神似乎在放空,没有焦点。
  “我的世界其实每天都在崩塌,而有一天,有一个人给我递了一把伞。”
  傅嘉安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是陆桀大概知道。傅嘉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好像在回忆当时,连神色都变得温柔。
  这对于陆桀来说太陌生了,甚至让他感到惶恐不安,在那一瞬间他震惊于这句话的每一个字,像安静流淌的河川忽然击碎岩石,饱含冲击力的激流让人不知所措。
  那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里,似乎藏着自己根本难以承受的情感。
  但是,也有可能是理解错了吧,不是那种意思,对吧?而且傅嘉安怎么可能忽然说话不兜圈子了…他总是这样,用无害的举动和话语把人骗的心软,再揭开蜜糖后的陷阱,他总是别有用心。
  陆桀不会再上当了。
  “现在外面雨小一点了,”傅嘉安伸手去扣门把手的按钮,“那我先上楼了。”
  “嗯,好,”陆桀如梦初醒,“慢点。”
  看着傅嘉安走远的背影,陆桀疑惑丛生。那句话后面藏着什么诡计,还是什么都没藏?悬着的心找不到落点,在胸腔里胡乱撞了起来。
  而且...
  陆桀打开副驾驶位前的储物格。
  真是疯了,为什么刚刚要说车上没有伞,明明这里有伞啊。
  第20章 病祟
  早上江焱从楼上下来,就看到陆桀已经在吃早饭了。
  两个人大学毕业合伙开公司之后就住在一起。陆桀没自己租房,而是直接搬进了江焱在市中心的公寓,小两层,仔细算起来能住下四五个人。不过江焱家里房子多又没人住,于是就这样铺张浪费的只住两个人。
  离公司近的房子也不是没有,虽然租金昂贵,陆桀也付的起。不过市中心的房子基本上都是那种老旧楼房,贵,但性价比很低,还不如直接住江焱这,租金照付。
  江焱扒在栏杆上控诉,“陆总,你每次早餐都只做自己的份。”
  “你不是都不吃早饭么?”陆桀咬下一半三明治,喝了口牛奶。
  “我不管,你心里没我。”
  “你知道你这种庞然大物说这么恶心的话是加倍的恶心么,” 这么多年了,陆桀早就对江焱的无理取闹免疫。他一边敷衍着江焱,随手刷了两下手机,忽然发现朋友圈的图标上出现一个小红圈。
  点开,是「临期罐头」给自己最近一条朋友圈点了赞。
  那是陆桀两个多月前在病房里拍的梨花树。和傅嘉安重逢的那天,直到老杜父女都歇息了,陆桀也没睡着。毫无困意的晚上,他望着窗外的梨花落雨,背景是一轮圆满的月亮,把夜空照得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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