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顾云宴听陈老师喋喋不休讲着,但余光却停留在谢景霄身上。
就见他端端坐在对面,耐心地听着他们二人对话,偶尔会拿起水杯轻抿一口,一举一动都像是古代礼仪复刻下来,刻板平淡,令人生厌。
这得谢谢人家小舟,后面带我们换了酒店陈老师松了一口气,再次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是节目组考虑不周,怠慢了几位老师,我也是做了分内之事,虽然活动过程不开心,但我跟您不也因为这件事结缘,这才得知母亲过去的事情,理应是我该谢谢您。
陈老师望着谢景霄诚恳的眼神,满心满眼都是欣赏,连连说好,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顾云宴,看看人家!我受苦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不在忙吗?
养你这么大,忙忙忙,钱赚那么多有什么用,一点都不如小舟这孩子他不但
陈老师又开始滔滔不绝赞赏谢景霄。
嗤。
谢景霄耳尖越来越红,将脑袋越埋越低,不敢多说一句。
忽然,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嗤,一抬眼就撞进顾云宴眼里,他俊俏的五官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浅笑,细碎的几绺发丝落下的阴影,与眼睫练成一条线,看不太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好了姑妈,知道您喜欢他,这样吧,谢小佛爷,谢谢照顾姑妈,我敬你一杯,
顾云宴修长的指把玩着酒盅,一抬手,杯中的液体被他一饮而尽,而后翻转空杯示意谢景霄。
对不起,我不太会喝酒,就以水待酒
还没等谢景霄端起水杯,顾云宴便开口:难得聚一次,喝点没关系,这是你陈阿姨亲手酿的
对啊,小舟,你尝尝,陈阿姨酿的花酿,没什么度数的。
还没等谢景霄拒绝,杯中已被陈老师斟满酒。
谢景霄自知这酒必须得喝,凑近闻了闻,是淡淡的花香,想着浅喝几杯不会有事。
于是,便在陈老师充满希冀的目光中,将杯中酒尽数喝完。
酒入喉头,并没想象中的辛辣刺激,反倒甜腻爽口。
他很喜欢这个味道。
谢景霄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将空杯放好,认真评价道:很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我陪你喝。顾云宴又一次喝尽杯中酒。
酒壶被他推至面前,谢景霄又给自己斟满一杯。
酒过三旬,经过顾云宴的三番劝酒,谢景霄终是被灌倒了,单手支着摇摇欲坠的脑袋,白皙的脸夹晕上绯意,举着酒壶还再给自己斟酒。
陈老师满是无奈地从他手中夺过酒壶,喝太多啦!不能再喝了!
而后瞥了眼倚着椅背饶有兴致的顾云宴,桌上酒壶已经倒了一片,但他脸色依旧平常如初,没有丝毫醉意。
你灌他那么多酒干嘛?!
他喜欢得紧,我还能不让他喝?
喝多伤身,你也少喝点,以前沾酒就醉,现在喝这么多竟一点事没有
顾云宴摆弄酒盅的动作一滞,抬手,又灌下一杯。
酒水化在唇齿间,腻到发苦,难以下咽。
终是喉结滚动,将其尽数吞入腹中。
你以前一个同学不是挺喜欢喝梅花酿,你这次回来跟人家联系一下,顺带给他拿些。
陈老师想把醉熏熏的谢景霄搀扶起来,但寻找半天,无从下手。
犹豫间,谢景霄整个人已经被顾云宴扛在肩上。
那人死了,顾云宴冷不防留下四个字,独留陈老师怔楞在原地。
什么时候的事?你别这样抱小舟,会吐的!还有你做同学的,更得去看看
顾云宴并没理睬,径直走向客房,将谢景霄摔进柔软的大床上。
眩晕感加突如其来的撞击,谢景霄不舒服地闷哼一声,伸手拉扯着被角,但手指没勾到任何布料,身子只能下意识蜷成一团。
阿宴,你也喝了酒,别开车了,沙发给你收拾出来,在这对付一宿
陈老师抱着棉被走进门,就看见谢景霄像是只睡熟的猫咪,蜷成一团,占了整张床。
嗯。
真该听你话,搬到南栋那边,地方还宽敞
念旧是好事
顾云宴望着床上安静的谢景霄,唇角轻微嗫嚅:什么都忘了对别人很不公平。
那你早点休息。
嗯。
陈老师将怀中的手机放下后,便关上门离开。
昏黄的灯,雾蒙蒙的,似是给床上陷入沉睡的人镀上一层柔光。
顾云宴缓缓坐在床边,动作极轻极柔,生怕吵醒他。
他抬起手,一点点缓慢靠近,指尖刚靠近他绵软的脖颈,就被柔嫩的脸颊贴上。
温热,柔软,惬意。
瞬间融化了他想要掐死谢景霄的冲动。
顾云宴收回手,盯着掌心的余温,喃喃道:卿舟六年前,你在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轻微的鼾声。
最终苦涩一笑,站起身,抽出纸巾,擦拭着刚才他触碰到的掌心。
是啊,荣华富贵,谁会不爱?
刚要离开,放置在床前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
他停顿住,目光移向亮着的手机屏幕。
一长串数字。
按下接听,静默不语。
那边传来男人焦急的声音。
【景霄,这么晚了,你在哪里?】
熟悉的声音,顾云宴勾起唇角,沉寂许久并未作声。
【喂?景霄?】
【檀学长,他睡着了。】
第37章
卿舟?
少年倚着门框, 阳光洒在他身上,周围晕着团柔光,看不清轮廓, 依稀可以嗅到他白衬衫肥皂干燥的清香。
他摊开手, 是一个淡青色的瓷壶, 瓶盖用红布密封着,但依旧溢出淡淡的酒香。
你爱喝的花酿,
少年俊隽的轮廓一点点从柔光中显现出来,金属镜框下的眸子含着温暖的笑意。
他的瞳孔与常人有些许不同,泛着浅淡的银灰,像是被月光包裹的琥珀, 清冷表面藏匿着被阳光暴晒后的甜意。
谢景霄刚想接过, 少年又收了回去。
这酒度数不小, 一天最多一两杯, 别当果汁喝。
嗡嗡
桌旁的手机适时地响了。
少年的目光也巡着声音忘了过去, 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蹙一下, 而后唇角上扬,檀学长?
嗯?谢景霄瞥了眼震动的手机。
【下楼。】
简单两个字。
还没抬头, 就听见少年清润的嗓音从身侧擦过,
你跟他别走太近, 上京檀家的私生子,富家圈子你会吃亏的。
再回头,就见少年已经将怀里的书籍放在对面的桌上, 单指把玩着一个咸鱼模样的笔托,他抬眸注视着谢景霄。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倏地,一阵穿堂风而过。
距离少年最近的那本书, 哗啦啦地翻开,最终定格在某一页。
隐约可见几个字。
【古代陶瓷的考古学分类】
也吹乱了少年额前的发丝,他眸子里倒映出欲要离开的身影,
你喜欢他?
*
谢景霄迷迷糊糊从梦里醒来,遗忘的记忆碎片,缓缓并拢,渐渐有了雏形。
他能确定,他与顾云宴是旧识,是舍友,是很好的朋友。
可是印象里的顾云宴温文尔雅,如同三四月的春风,一直照拂着周围人,可为何会变成昨日那般?
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是乱七八糟涌入的记忆,还是宿醉留下的后遗症。
他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回了家。
覆在在身上的鹅绒薄毯,早已褪至他莹白的脚踝处。
谢景霄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单薄的衬衣,遮盖住他大半的身子,徒留一双纤瘦的长褪在外,霜白色薄毯顺着他柔滑的皮肤缓缓滑落,被他无意识般踩在脚下。
刚想起身,头疼感袭来,堪堪不稳,再次跌回床上。
他双臂撑着床沿,多出的半截衣袖被谢景霄按进绵软的床褥中,拉力牵引下,原本微张的衣领崩开第二颗纽扣,堂而皇之露出修长的锁骨轮廓。
门被缓缓推开,刺眼的阳光驱散了室内的黑暗。
谢景霄不舒服地眯起眼,再睁开时,檀淮舟已经站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