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却没想他正好赶上陈老师出门买菜,只能在楼下先等候。
他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至于那身专门为外出购买的高定,谢景霄必不可能穿,更何况其中一身已经被檀淮舟用蛮力撕坏。
嗡嗡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谢景霄刚要低头查看,余光就瞥见大门方向出现了一个红色身影。
身穿红棉袄的陈老师也看见了谢景霄,冲着他招了招手,小舟,这里!
来了!谢景霄小跑接过陈老师手里的购物袋,我来提。
陈老师见他指尖被冻得发红,向后躲了躲,几步路我还是提得动的。
但却也没拗过谢景霄,只能笑意盈盈将东西递给他,
你怎么一直在外面站着,我给你发消息,不是让你在门口等一下?
说话间,两人并肩走到了单元楼前,谢景霄还没来得及说话,但目光已经落在紧闭的门锁上。
陈老师瞬间了然,出声笑道:你说这锁啊!防君子不防小人。
说罢,她就伸手去拉门把手。
锈迹斑斑的铁门已经破板不堪,像是老旧的发动机,哼哧哼哧响了两声,又断音了。
大门纹丝未动,撑开的缝隙几乎没有。
又卡住了?陈老师叉着腰,喘着粗气自语道。
我来试试。谢景霄正想寻一块干净的地方,将手中的塑料袋放下,就被陈老师制止。
她摆着手,你不行,这里面有窍道,你用蛮力会把手弄伤。
待她气喘匀,猛猛踹了踹铁门,用力去拉把手,只听哎呀一声。
门开了。
门把手也拎在陈老师手里。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齐刷刷闪过惊愕然。
但很快陈老师翘着尾指,单手夹着漆皮脱落的把手,四顾无人,甩手一扔。
门把手在空中花了一个完美的弧线,掉落进旁边绿化带,匿了踪影。
然后迅速拉着谢景霄走进铁门,蹬蹬上了二楼。
两个人进了房间后,才放声大笑。
陈老师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挤出几点泪。
谢景霄也站在她身边勾唇浅笑着,环顾四周,很朴素的装潢,甚至能说有点时代感。
老旧的家电、古朴的书架、摆放整齐书本微微泛黄,木质架子的角落上摆着刻有奖字的瓷杯,锦旗、裱装好的刺绣、字画整齐有序地排列在墙上。
这个屋子就像是隐藏在上京城的一方净土,上京城的迅猛发展时忘记捎带它,以至于这个小家连同内部的家具都被封印在那个时代。
见谢景霄目光停留在墙壁上的锦旗,陈老师眼底笑意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惆怅,
那是我先生的,这房子也是,她话音顿了顿,接着说,那些年就他一个在厂子干活,养活整个家,还要支持我梦想,现在又回上京了,就想着搬到这里住住。
叔叔他?谢景霄能猜到个大概,但还是顺着话问了下去。
前些年得癌走了,留我一个守在这里。
陈老师情绪逐渐沉重,但又很快将周身溢出的哀伤收敛回去,抬手用指背拭去眼角的泪,不知是刚才笑出来还是思及亡夫的真情流露。
她深吸一口气,拍了一下谢景霄腰,还杵在这里干嘛?快坐沙发上暖和暖和。
说罢,便从他手里接过购物袋,向厨房走去,回头还不忘跟谢景霄炫耀道:今天就让你尝尝阿姨的手艺,绝对比你吃过的所有饺子都好吃!
谢景霄脱去外套,折叠好放在沙发的角落,起身就跟在陈老师身后,陈阿姨我给你打下手。
陈老师自知他的脾气,并未推辞。
谢景霄给她摘着菜,听陈老师絮絮叨叨讲着她以前的故事。
其中,自然有卿雨烟的事情。
陈老师口中的谢母,并不像谢景霄印象中举止端庄,谈吐儒雅,对身旁发生的一切,与其说是从容淡然,倒不如说是提不起兴趣。
就如南城浮在流水上的荷莲,清冷到觉得有刺骨的凉意。
而今天谢景霄得知的卿雨烟,却是会哭会笑,会争会抢。
会为瓷器展览,烧制各种另类新奇玩意,也会将自己的旗袍改得奇奇怪怪,会将头发剪成各种新潮摸样
她会骑着机车来听讲座,巨大发动机的轰鸣声,引得大家频频回头,
其实谢景霄早该知道,她的母亲能不顾卿家反对,嫁给谢初远这个浪荡子,就足以流露出骨子的狂放不羁。
但为何后来又会被繁文冗杂的条例,约束成古卷里的世家小姐?
她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陈老师停下捏饺子的动作,眼底逐渐变得空洞,似乎通过眼前被油污玷染的窗户,看向很远处。
她很聪明
谢景霄不由联想到谢初远那个私生子,虽然是在母亲去世后,闻人月母子才被接回谢家。
可是,谢景云跟他年级相仿,甚至比他还要大几个月。
母亲怎么可能得知那么晚?
母亲的嗜酒、还有那混着酒香的洪驹父荔枝香,可能并不是她喜欢酒,而且喜欢会被酒精麻痹后的神经。
割舍掉酒香,可能那时候母亲已经逐渐消散对生活的希冀。
卿雨烟从谢景霄记事起,就已经舍了出轨的谢初远,只不过不愿灰头土脸地再回卿家,收敛了所有大小姐的脾气,成了困在白墙绿瓦里的闺秀。
谢景霄不自觉地锁紧手中的擀面装,柔软的指甲微微拱起一点弧度,他平复着心里复杂的情绪,
那您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就变得有所不同吗?
有所不同?陈老师沉思片刻,大概是怀上你之后,书信里的文字少了,还变得文绉绉的,就连字也变得清秀起来,后面书信往来也少了,只有我寄去的信中提及你时,她话才会多起来。
闻言,谢景霄低下头,继续擀着面皮,眼底的晦暗浓厚至极。
咚咚咚
门板被敲得咚咚响。
陈老师脸上闪过惊喜,将手上的面粉擦拭一下,我去开门,小舟,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第35章
谢景霄跟着走出厨房, 探头向门外望去。
纵使陈老师挡住了男人半边身子,但谢景霄还是能清楚看清他。
除去男人肩头还未消融的雪色,墨色大衣下没有一点其他的色彩, 修身的黑色高领毛衣清晰勾勒出他上半身劲壮的肌肉轮廓。
谢景霄的目光不断上移, 落至男人上扬的唇角, 心中暗暗升起一点不好的感觉。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们二人的视线正好相撞。
男人含笑端详他,然而,浅黑色的瞳孔镀着一层银灰色光,冷意一片, 没有任何感情, 就如同蛰伏在雪原的饿狼, 冷血无情。
谢景霄被他盯的心里发毛, 下意识指尖扣紧。
每次来都这么晚, 来来来, 给你介绍一个
陈老师闪开半个身子,拉着男人的手腕就往厨房走, 正巧一抬头就发现站在门边的谢景霄,
哟, 你出来了呀?这是小
小佛爷
男人作沉思状,缓缓出言打断,他长指漫不经心地抵在棱厉的下颌处, 尾指轻敲侧颜,随意又散漫的目光从进门就锁在谢景霄身上。
他音节轻飘飘的,在这间有年头的房子里显得微不足道,但却带着上位者的倨傲, 让人不得不去重视。
谢景霄立马意识到男人的不简单,不自觉地避开他的目光。
但那束银灰色的视线从未移开,就如同饥饿的雪狼觊觎着不远处的猎物,危险且极具侵略性。
小佛爷?陈老师有些狐疑,又赶忙摆手,阿宴,别乱叫,小舟可不叫这名字!
阿宴
谢景霄听到这个词瞬间抬起头,记忆的门像是撬开了一条缝,但模糊的身影却无论如何跟眼前的男人重合不上。
这个人让他感觉很不舒服,特别是他那双灰黑色的眼睛,总是有说不出的诡异。
小舟?
男人眉头似乎不易察觉地轻蹙一下,但稍纵即逝,
谢家我也有接触过,但不记得有名字里含舟的少爷?
我叫谢景霄,母亲为我取的乳名,含一个舟子。
谢景霄正色道,语调轻缓,像是吹皱茶汤的风,清透润泽,但藏在袖管下的指尖却微微发着颤。
顾云宴。
男人凑近一点,摘下御寒的皮质手套,将手伸到谢景霄面前。
一时间,谢景霄没回过神,发现他悬在空中的手已经停滞片刻,这才缓缓搭上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