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景熠不敢和这个可怜的女人对视。
景熠觉得愧疚
虽然,抢了这个可怜女人的饭碗,又占据了她在这所豪宅里的位置,并不是景熠的本意。
和景熠设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身为这里的男主人,赵枭并没有领着景熠去见这里的女主人。
他似乎很急着离开。
你以后就在这儿住。赵枭指着一间杂物间,告诉景熠。
那是一楼不起眼儿的一扇小门,小门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只勉强够一个人通过的。
即使像景熠这么瘦小的身材,挤过去也不省劲。
杂物间的尽头,是一张窄窄的单人床,上面还留存着上一个人住过的气息
赵枭再没有说什么
砰!大门被从外面甩上。
他就这样离开了。
景熠愕然地半天缓不过神来。
孤零零地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景熠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夕阳的余晖,从一扇挺括的玻璃窗照入,在通往二楼的实木楼梯上洒下一片柔金色。
景熠却觉得,那条蜿蜒而上的实木楼梯,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随时都可能将弱小的她,吞噬。
她完全不知道,二楼居住的是怎样的人。
而那个人,这座别墅的女主人,将是未来不知多久的时间里,她都不得不面对的人。
没有人给景熠答案。
周围静悄悄的,她仿佛被隔绝在了未知的空间里,只有安静,让人悚然的安静。
景熠重新瑟缩回了那间分配给她的小杂物室
之前那个齐姓的苍老女人,应该一直住在这里吧?在有钱人家做保姆,还想住多宽敞的房子吗?
景熠不是没吃过的苦的人。相反,从小到大她吃过很多苦。
至少,这个小房间此时此刻是只属于她的,总好过在家里和已经快上小学的弟弟挤在一个巴掌大的房间里,不得不在床头挂上帘子的境况吧?
天开始黑了,储藏室背阴,光线更差。
景熠恋恋不舍地合上手里的书,把封皮抚了又抚,才小心翼翼地放回书包。
这是钟老师送给她的高三教材中的一本,她很珍惜,生怕弄皱了、弄破了。
周遭还是安静的,只有景熠的肚子在咕噜噜地叫唤。
她午饭都没吃,就被从图书馆揪了出来。
准确地说,她早饭也没吃
一个烧饼一块钱,一顿两个烧饼就得两块钱之前办借阅证押金就花去了她仅有的五十块钱,景熠心疼死了。一块两块也是钱啊,能省则省,每个月的手机套餐都是钱啊!
当黑暗降临的时候,整座别墅在景熠的感知中,变成了一头巨大而可怕的怪兽。
而此刻,她已经被这头怪兽吞噬了,周遭只有黑暗。
还有,耳边飕飕的风声,呜呜的,像是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哭
景熠的身体抖了抖,本能地向床角缩了去。
眼前,在白天看得清清楚楚的各种堆积的杂物,也变得面目模糊,甚至狰狞。
黑夜仿佛给了它们生命,让它们变得可怖。
咕噜
景熠的肚子,不争气地又叫唤了一声,像是明知得不到补给还在垂死挣扎。
她饿得浑身乏力,不止是饿,又饿又渴
大概是出现了幻觉,景熠听到了某种诡异的声音
嗒,嗒,嗒
像是有什么东西,有节奏地敲击在地板上,就在杂物室的门外,越来越近。
景熠屛住了呼吸。
或许是某种命中注定,或许只是因为她饿昏了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景熠突然奋力朝门走去。
堆积的杂物的边角磕在了她的腿上,一片带着奇怪味道的塑料布扑在她的脸上,都被她忽略掉,像是奔赴注定的相遇,她跌跌撞撞的,冲向了杂物间的门。
门被景熠用力打开,迎接她的不是属于夜的黑暗,而是
景熠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刺痛了。
不是痛,是惊诧,是意外,更是惊艳。
刹那间,优雅,美丽,高贵,知性所有与美好有关的词汇,都一股脑地出现在她的脑际,拥塞不去。
所有这些,都不足以描述景熠那一刻的感觉。
第2章
景熠记得很清楚:客厅里原本昏沉沉的,和她身处的小杂物室一样,除了窗户透进来的月亮和星星的虚弱的微光,在黑夜里没有其他光亮。
她的记忆力一向很好。
但是现在,偌大的客厅被柔黄色的光笼着,像是被上镀了一层淡金色,将夜的昏黑与恐怖都驱散了大半。
在那柔黄色之中,一抹身影吸引了景熠的全副注意力。
纯白色的睡裙,是景熠不认识的材质。
但是显然很丝滑很柔软
衣料那么贴服地覆着在女人的身体上,已经与那曼妙的身材融为一体
是的,那是一个女人,比景熠高很多的女人。
入目之处,就是女人睡裙半袖之下裸.露的瓷白肌肤。
原本,女人的肌肤应该也被柔黄色镀上一层薄金。然而在景熠的眼中,那层肌肤很薄很透,像是轻轻一碰就会被戳破,就会流血。
景熠的心脏没来由地紧缩了一下,那是一种抽痛的感觉。
她很年轻,身体也算健康,绝没有心脏病的可能。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眼前的情景,准确地说,是眼前这个女人,牵扯痛了她的心脏。
瘦小的景熠,被这种陌生的、毫无来由的感触激得怔怔呆住。
她不懂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甚至忘记了,原本她对于这座别墅中一切未知的恐惧。
那种恐惧,自然包括来自眼前这个,她尚未看清面目的女人。
于是,这样的她,落在对方的眼中,就成了不大聪明的样子。
在景熠看不到的上方,女人微微蹙眉。
抬头。景熠听到了头顶上传来的声音,清清冷冷。
像是从天外飘来的声音,如毫无人情味的神祇,俯视着蝼蚁般的众生。
景熠懵然地跌回到现实。
她滞涩地抬头,机械的,接着脑中霎那间空白一片。
纪伯伦说:不眠使我接近星辰。
纪伯伦还说:黑暗是尚未诞生的黎明。
景熠此刻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了星辰,觉得自己已经于无边的黑暗之中窥见了白昼的熹光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那双眼睛里有光,星光,璀璨的星光,一直彻照到景熠内心深处哪怕最最昏暗的角落里的星光。
那是一双特别好看的眼睛。
明眸善睐不足以形容,剪水秋瞳也不够。
景熠觉得,那眸光和美好的眼形,一定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物,或许没有之一。
这样的眼睛放在这样的一张脸上,放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上,就已经不是美丽能够形容的了。
景熠觉得:自己读过的书,认识的字,知道的词,那么多美好的词都攒聚在一起,都不够形容她此时此刻的惊艳。
或许景熠半张着嘴的呆愣样子,让女人觉得被冒犯,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女人的脸沉了下去。
身.份.证。她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景熠再次跌落回现实,反应了两秒钟,意识到对方是在要她的身.份.证。
景熠瞬间警觉起来,用力地摇晃脑袋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她查过的,身.份.证是顶重要顶重要的东西,无论对方是谁,都不能交出来,哪怕对方长得那么好看。
心中的惊艳被残酷的现实感所替代,景熠觉得好失落。
女人没想到这个小孩儿就这么一点儿不知迂回地拒绝了自己。
她稍一思索,声线越发地清冷: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景熠被身份这两个字刺痛了
她听过太多关于身份的话,可没有一句是为她着想的好话。
景熠本能地生出抵触,她垂着眼睛不做声。
女人眉头锁紧,盯着她头顶上的发旋,声音仿佛浸入了冰水之中:不会说话吗?耳朵不聋吧?我这儿不养闲人,游手好闲的话,出门右转不送。
景熠愕然。
那一刻,之前所有关于眼前这个女人的美好,都顷刻崩塌。
她陡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女、神祇,她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资本家!也就是这座别墅的女主人!
书上说,资本家理所当然地剥夺了工人的剩余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