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她不理解,为何她能永远都能是这泰然自若的模样。
  “师尊为何突然如此迁就?是因为我命短,是将死之人,才会如此怜惜疼爱?还是因为对那前世的亏欠与愧疚?”
  说着,她声音逐渐哽咽,却仍旧强撑着,直视着宵明,自嘲一笑:“若此时叫你吻我,你是否也会因为这些愧疚而应允?”
  “……”
  宵明看着江写,那人神情中的隐忍与克制此时不复存在,目光灼灼,其中荡着涟漪,与那读不懂的悲伤。
  瞧那人沉默不言,江写又向前两步,不依不饶:“既然我已是将死之人,师尊应当会施舍我吧?”
  月光下,她见其眸光微微一沉。饶是这不过半尺的距离,那人如同与那皎月融为一体,疏离冷清,遥不可及。可此时却见她眼底攀上了些许愠怒,言语生硬冰冷。
  “你若当这为施舍,便自己来取。”
  宵明的冷静自持,衬托着与她形成了对比。瞧着宵明淡漠无情的模样,好似从未有任何事能叫她乱了阵脚。就连如今看着她说出这样的话,也像是笃定她不会以下犯上似的。
  她一颗心早就沉落入谷底,有些赌气地牵扯着嘴笑笑了笑,说道:“好啊,这是师尊你亲口说的,那我便自己来取。”
  说罢,她便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她本以为自己如此大逆不道,定会被宵明狠心推开。可那预想中的情形没有出现,宵明只是静静站在那,没有任何回应,却也没有将她推开。那抓着她双臂的手有几分用力,只一味地承受着。她心底泛起一阵酸楚,那莫名的情绪愈发生长,便更更用力地啃食亲吻着那双唇。
  她撬开那牙关,不费吹灰之力,唇舌交缠下,一双眼渐渐开始酸涩,可还未等她眼眶中的泪落下来。倏地,几滴清泪砸落在手心上,江写瞳孔骤然紧缩,感受到那泪珠顺着肌肤滑落而下,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她哭了。
  意识到那人落泪,她一时间手足无措,乱了阵脚。眼泪也在此刻奔涌而出,她紧紧抓着那人的衣襟,将头垂了下去,双肩轻颤着。
  “师...”
  “别喊我师尊...”那人几乎于无力般的嗓音轻叹而出,那唇上被撕啃过后的肿胀感无比清晰,她轻咬着牙关,眸中隐忍,不自主闭上了眼。
  此时此刻,她一点都不想听到从那人口中喊出的“师尊”二字。这一声,叫她生生撕裂。
  这师徒背德之情,她一直以来都不愿直面,想着有朝一日,江写总会知难而退。可她却忘了,这份情终究会失控,包括她自己。
  江写的爱意似那压抑许久的火山,只一瞬就将她吞没灼烧。那阵阵无力将她吞没碾碎,似是被拖进沼泽,一半陷进去,一半又在苦苦挣扎...
  江写可以错,可是她不能。
  “……”
  “你都听到了。”
  江写擦干眼泪,背过身去,“...是,我都听到了。所以师尊无须这样迁就我,省的弟子心有肖想。”她不敢去看宵明此时的神情,她怕一抬眼,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就会夺眶而出,心一阵阵揪着疼。
  “我若真要死,也想做个明白鬼。”
  “你想明白什么?”宵明仍旧看着她,夜幕下,那声调又冷了几分,如同那寒锥刺股,质问道:“又是谁跟你说,你一定会死?”
  “我...”她身形微微一怔。
  “我既能救你一次,便能救你两次。哪怕是一百次,又何尝不可?又是谁,允许你如此轻描淡写地说死这一字?”
  倏地,一滴晶莹滑落而下,那人的语气也逐渐带上了怒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江写怔在原地,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如同哽住一般,出不了声。
  “江写,够了吧。”最终,那人背过身去,不再开口。
  江写瞧着那清瘦纤瘦的身形,心底一荡,下意识抬手抓住那人袖口,似乎不这么做,她就会消失一般。
  “……”
  宵明仍是站在那,过了许久,传来一声叹息。那清冷淡漠的声音重回如常,一字一句传入她耳里。
  “我不能,你也别再逼我。”
  “……”
  “原来如此,弟子都明白了...”
  这字字钻入心扉,叫她一瞬觉得呼吸都停了停。江写扯了扯嘴角,苦苦笑着,也怪她不死心,不依不饶,非要等这绝情的话说出口才认命。
  “夜里凉,师尊也早些回山门歇息吧,弟子先告辞一步...”她自言自语似的嚅嗫着,半晌后,俯身作揖。
  说罢,便逃似的离开这山间。
  不知何时山间的风停了下来,那一轮冷月渐渐被乌云遮挡住,不多时,细碎晶莹的雪花缓缓落下。宵明不曾回头去看那人离去的背影,只是站在这山间,静静望着那雪花飘落而下,落到肌肤上时瓦解消融……
  ——止于此,便够了。
  第72章
  胥晏如握着酒壶醒来时, 已不知过了多久,她眯着眼睛环顾四周,正厅内只剩她一人。
  “竟然又喝多了...我这身子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她嘴里嘀咕着, 正要起身, 却发觉袖口沉甸甸的, 顺着看去, 这才瞧见那趴在她身侧椅凳上的幼童, 阖着双眸呼吸平稳, 显然是睡着了。
  胥晏如思绪微微一滞,随即起身将那孩子抱在怀中。头脑还有些发沉,踉跄了一下, 这才平缓着步子往屋外走去。
  她一手抱着周容,一手揉着眉心, 神情苦涩, “臭丫头,也不知道回去睡, 风吹着病了还不是我照顾你?”
  许是听到这人口中的抱怨, 下了台阶后, 那怀里的小孩儿忽而动了动,嘟囔着往怀里缩了缩。
  迎着微风,胥晏如打了个哈欠,似乎没听清那孩子的咕哝,又侧耳细听,“嘟囔什么呢...醒了就别装睡,臭小鬼。”
  “爹爹...娘亲……”
  “……”
  夜空下, 那一轮明月藏在参差乌云中,不知何时, 那乌云间荡下一片片晶莹雪花,零零散散地坠落下来,逐渐交织成朦胧雪雾。寒风凛冽,将那枝桠都刮得簌簌作响。
  “...止信这臭小子,回来定打得他满头是包。”
  胥晏如不禁缩紧了手臂,将那熟睡的孩子遮挡在臂弯里,朝着长樂峰踱步而去。
  翌日,雪后初晴,三生门上下被积雪覆盖,阳光洒落而下,闪烁着耀目光芒。那丹桂树上也落上一层酥雪,在那寒风中偶时簌簌坠落。凛冽寒风带来刺骨寒意,陈晃与张子辰二人站在庭院里,等着来给宵明请安。
  二人已在此等候多时,陈晃摸着后脑瞧了瞧四周,疑惑道:“师姐与师妹们怎的这个时辰了还没来?”
  他话音刚落,门庭处便出现个身影缓步而来。
  “师姐!”
  陈晃忙迎了上去,不过随后便注意到这人只身孤影。平日里卫芷溪与谷筝总是一同现身,还未等询问谷筝,恰逢此时,身后房门传来声响,众弟子忙回身拱手作揖。
  “弟子给师尊请安!”
  “起来吧。”
  她视线扫了一周,并未看到那终日准时出现在此的身影,微微一顿,只叫自己别再去想了,道:“谷筝呢?”
  闻言,卫芷溪回道:“师妹昨夜回去便去闭关了。”
  “很好,”宵明神情颇为欣慰,“如此说来,芷溪你也快步入秋水大乘期了。”
  此话一出,不免叫人吃惊,张子辰惊呼一声。
  “师姐要进入大乘期了?”
  卫芷溪莞尔一笑,“弟子只是凑巧所致…”
  “我如今也才秋水境初期罢了,没想到师姐进步如此之快……”陈晃倒是有些患得患失,毕竟天赋所较,他大不如卫芷溪,这二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大。
  宵明瞧着三人,从戒指中拿出几瓶丹药来,“这段时日,修炼上,为师帮不得你们什么,这丹药你们拿去稳固境界。多得那瓶,芷溪你带给谷筝,这权当是新年礼了。”
  “多谢师尊!”
  “谢师尊赏赐!”
  陈晃张子辰二人面露喜色,接过那丹药便拱手施礼。
  “无事的话,便退下吧。”
  “这丹药...师尊不给江师妹吗?”
  宵明话音刚落,卫芷溪略带困惑的声音便传来。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这丹药没有江写的份。
  宵明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回避了,淡淡道:“为师只有这四瓶,待会儿寻他物再给江写。”
  卫芷溪眸光深沉,随着陈晃和张子辰二人出瞭望鹤峰。路上那二人便迫不及待地拔开瓶塞,查看其中丹药。
  “是固灵丹,师尊不愧是师尊!”
  这固灵丹去商会购买,一颗也要百枚银币,而这瓶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少说也有几十颗。难免叫这二人激动喜悦。
  “也不知师尊会给江师妹何物,真叫人好奇。”
  张子辰对这瓶固灵丹显然异常满意,跟宝贝似的捧好,无所谓道:“江师妹同师尊如此亲近,想必也是不亚于这固灵丹之物。”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