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卫芷溪拔开自己手里两瓶,里面装的同样是固灵丹。她神色晦暗,将那丹药扔进储物袋中。
待三人离去后,宵明并未转身回房,而是迎着日光,瞧向那落了满枝头酥雪,金荧交错的丹桂树。片刻后,她踱步走下台阶,下意识便道:“江写,同我把来年的桂花酿...”
说罢,才猛地意识到昨日种种,她将那伸向石案的指尖收握回身前。倏地一阵风夹杂着冰雪袭来,将那枝叶都刮得沙沙作响,她收回视线,转身走上台阶。
——风有些冷,还是改日再言罢。
那日逃回三生门后,江写便再不曾踏入望鹤峰一步。一连数日在山下,或许只有这热闹非凡,灯火阑珊的场面,才能叫她不会觉得孤单。
她终究还是真的怕了、痛了,也是因那晚在门庭假山后柳青云所言。
他说,宵明若再与她亲近,恐怕也会因此跟那煞线牵连上。这双重打击下,将她满腔热血击得粉碎,再难愈合。
宵明终日待在望鹤峰,只要不去那,在这三生门中便是难见其一面。
如此,便好。
多日后,江写回了洞府,刚踏入庭院,一个身穿赤色长裙的女孩便蹦跳着朝江写跑来,瞧着这陌生女孩,江写登时进入防备状态,可不知为何,这人却给她种莫名的熟悉感。
“江写!”
这女孩不过七八岁的模样,一头长发散落在肩头,稍显凌乱,可容貌却生得异常标致,脸颊两侧一对浅浅的梨涡,笑起来煞是好看。还是听这声音耳熟,江写才反应过来。
“鴖鸟?”
“是我呀!我化型了!”鴖鸟神情激动喜悦,随即双手握拳,朝着空气恶狠狠揍了几下,“那黑乌鸦女人何时出来?这次该换我打的她满地找毛了!”
“……”
瞧着那一张可爱幼态脸上露出如此表情,江写开始好奇自己闭关的三年究竟发生了何事。竟叫一向温和的鴖鸟对闻人颜如此愤恨。
如此说来,她也许久未曾注意过龙魂鼎中的情况了。它一直在戒指中静静躺着,未曾有半分动静,如今神识探进去,也并无任何反应。
想来还是不到时候。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怎么才回来,我在这洞府里都快发霉了!”
听着那人跟自己抱怨,江写只能满带歉意地承受了,旋即又问:“你既然已化型,大可来找我。”
“不行!”一听这话,她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双手护在身前,满脸防备严肃:“黑乌鸦说了,化型妖兽是香饽饽,容易被人夺舍,叫我化型了也别乱跑。否则会被人当作炉鼎的!”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
江写扯了扯唇角,虽然这话说的没错,可一个化型后的妖兽,境界怎么也来到了离火境,就算是三生门,也没几个人能对鴖鸟有威胁。
“我如今是半步离火境,还得多需谨慎注意些才行!”只听这小丫头一脸严肃认真地说着。
这观点江写倒很是赞同,化型后的妖兽可遇不可求,全身都是宝贝。而鴖鸟这种随处可见的妖兽,想要踏入修行之路都实属不易,更别提化型一说。恐怕这世间,只有这一只鴖鸟能修炼至此了。
如此说来,江写倒想起一件事。
“对了,你不如为自己想个名字可好?既化为人形,总要有个称谓才方便。”
鴖鸟眨了眨眼,接着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双手环在身前,抗拒地别开头,鼓着脸颊:“才不要!难听死了!”
说白了这鴖鸟也还是小孩儿心性,一目了然的好懂。江写忍着笑意,询问道:“怎还没取名就嫌难听了?莫不是有人给你取好了名字?”
一语被戳穿心思,鴖鸟眼露惊慌,忙摆手,“才没有呢!”
“说说呗,闻人颜给你取了什么名字?”
“……”
面对江写的询问,鴖鸟一张小脸都憋红了,扣着手指,踌躇扭捏了半晌,这才嘀咕道:“...扶摇。”
“扶摇?”
这名字出乎意料的正常,扶摇直上,这寓意对鴖鸟来说也充满了祝福与期许。江写心中不免困惑,为何鴖鸟会如此抗拒。
“你看吧!我就说非常难听!”鴖鸟跺了跺脚,随即轻哼一声,别过身去。
“这名字很适合你,也很好听,你为何不喜欢呢?”
一听她如此说,鴖鸟又回过神来,眼底难掩喜色地追问:“真的好听吗?”
瞧她如此别扭,江写大约也能猜测到了,心道不过真还是孩童。将这喜爱却不肯说的傲娇扭捏体现得淋漓尽致,也着实是难搞。
“真的啊,很适合你,以后我便唤你扶摇可好?”
鴖鸟扭捏了半晌,似乎怕被江写瞧出心中喜悦,还插着腰哼哼着:“看来这黑乌鸦没骗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叫扶摇好了!”
同她说着话的功夫,江写随意靠着那广寒树坐下,从储物戒里摸出一瓶酒来。
那小丫头也静了下来,似是察觉出她的不对,便担忧道:“你怎了?感觉要哭似的。”
江写苦苦一笑,不承想自己如今的模样,是连这心智不过孩童的鴖鸟都看出来了。
“我哪有要哭?”
“还说没哭,你瞧,眼泪都流下来了。”扶摇嘴里嘟囔着,总也是不知她出了何事,身体又完完整整,终日有吃有喝,幸福极了,为何要哭?
“我给你擦擦。”说着,她捡起地上一片叶子就往江写脸上糊蹭去,结果反倒贴了一脸,把那人气得露出笑容,连连摇头。
“好了,我无碍,睡一觉便好了。”她尽量叫自己振作起来,总不能叫扶摇来担忧,便起身拍了拍她的头,准备进洞府修炼。
……
天色渐暗,夜幕低垂,三生门上下万籁俱寂,那一轮冷月悬挂在夜空中异常明亮,残星数点。
洞府内,江写最终睁开了双眸,许久叹息一声,起身朝外走去。
扶摇已睡下,江写踏空而行,一路到了山下。
找了间酒楼坐下,江写便靠着窗檐,望着那明月开始饮酒。生前她总觉得,这借酒消愁之事都是窝囊人才会做的事,对此嗤之以鼻。
可如今,好像只有让自己思绪麻痹,才能不去想这种种,才能不去想宵明。
喝了一壶酒,江写踱步走在街上,直到周遭行人散尽,这才回了三生门。
这一壶酒,不足以叫她失了神志,只是眼前有些恍惚罢了。再回到宗门时,大约已过了子时,不过她此时不大想回洞府,便打算去内门的万竹峰走走。
夜深人静,此时内门也空无一人,都已入睡了。这竹峰是平日里内门弟子闲逛,修身养性之处,江写进入此处,倒是也觉得心静了不少。
这万竹峰中还有一处瀑布,大多是一些心不静,道心不稳之人历练之处。江写顺着那声如雷鸣处走去,穿过层层绿竹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水帘如悬挂明月之上的瀑布,倾泻而下,气势恢宏。
只不过此时那瀑布下背身站着一人,衣衫早已被水打湿,只一眼,她心跳便漏了一拍,紧接着,便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谁?!”
那人听到动静,顷刻间消失在原地。当那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时,江写不曾犹豫的便要逃离。
只不过她刚转身,便被那人挡在身前。她身上衣衫已干,在看到江写的瞬间,皱着的眉头一下僵在那里。
第73章
倏地, 她嗅到了空气中浮现出的一丝酒气,顷刻间,那往日的波澜不惊再度浮现。
“这些日, 你都在山下如此度日?”她语气攀上冷意。
几分醉意虽上头, 可江写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由红转白。在这儿遇到宵明叫她始料未及, 张了张口, 想说些什么, 可又觉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弟子不过是小酌一杯, 并不妨碍修炼,师尊无需担忧,”江写垂下眸子, 只觉得那心跳声杂乱惹人厌烦,下意识便后退了半步, 接着拱手作揖, 又生硬道:“夜深了,弟子该回洞府了, 师尊也早些歇息。”
“……”
那人并未回话, 只是听到向前走了几步。感受到宵明的靠近, 江写忍不住出声制止,她声音有些颤抖,那冰冷之意却在一瞬间消散,“师尊别再靠近了...”
说着,她自觉眼眶一热,便垂着头不去看那人。又自顾自地说着:“弟子是不幸之人,不愿牵连师尊, 也不愿叫师尊看到这没出息的一面。师尊还是快些走吧。”
瞧那人落下眼泪,宵明那负在身后的手攥紧了几分, 心跳陡然失了节律,像是有千万根丝线在其中游走缠绕似的,怎么都理不清。须臾,她轻叹一声,眸中薄薄的悲凉浮漫出来,最终还是上前两步,抬起指节为其拭泪,“我已在离火境,又怎会被你牵连?”
“我既说要护你周全,就...”
倏地,身前那人倾靠而来,紧接着,一双臂有些小心翼翼地翼翼的环绕上。江写认输了,她根本做不到拒宵明于千里之外,也无法对其冷漠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