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活到现在三十三岁,最好的最坏的你都见过,我们是有法律认定的合法夫妻,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就该对彼此坦诚,所以我也该知道你的全部过往。”
  我说着坦诚,可随即就感到一阵心虚,至少我即将要做的事就没有告诉过季瑛。
  不过幸好季瑛什么都没听出来,她只是很认真的回应我:“等这段时间忙完,休圣诞假期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波士顿好好转转,你想听什么,到时候我都讲给你听。”
  季瑛的郑重和坦诚反倒让我觉得有些无所适从,手指无意识的抠着椅子上的螺丝,刻意的转移话题:“先不说这个了,我找你有正经事……你认不认识靠谱的会计?最好是那种愿意接私活并且保密性好的,我在纽约的朋友开了家小餐馆,她最近遇到一些税务上的麻烦,需要找个信得过的专业人士。”
  其实是我自己想找人查薛建国的账目,但这件事不能让季瑛知道,所以只好真话假话混在一起说,增加可信度把季瑛骗过去。
  季瑛又问了两句具体情况,我全都按照李姐家的情况应付了过去,真话假话混在一起最不容易被发现,很顺利的就骗过了季瑛。
  在这一点上我大概是继承了薛建国的天赋,说谎演戏无师自通,还都总是喜欢骗自己身边最亲密的人。
  我甚至坦白告诉季瑛,李姐家的生意掺杂了某些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讲的部分,季瑛听完,思考一会儿后给我发来一串号码。
  “你可以试着拨打这个号码,”季瑛说:“还记得我们之前聊过的乔克吗?他虽然目前被成瘾药物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但脑子灵光的时候是个很值得信任的理财顾问。”
  挂断季瑛的通话,艺术生的人流手术也已经完成,她被医护人员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还需要一段时间按才能从麻醉中恢复意识,我作为唯一能陪着她得朋友,只能坐在病床边上等她醒过来。
  等待的时间里,我的手机接连振动几声,打开一看,都是薛建国发来的消息。
  【你到底想要多少钱?】
  【我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生活,过去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你该向前看】
  【为什么一直不回消息?】
  【你到底想要多少钱才能彻底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该死的!当年刘艳跳江怎么没带着你一起去死!】
  【你怎么没跟你那个短命鬼的妈一起去死!】
  ……
  我看完几十条消息,开始薛建国还试图讲点父女感情,打情感牌,后面直接演都不演了,谩骂中甚至夹杂着不堪入眼得脏话诅咒我去死。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对于招摇撞骗的薛建国来说,我这个知晓他所有过去的女儿就像从地底下爬出来找他索命的厉鬼,是他拼命想要摆脱的脏东西。
  我在手机上打字,发出一条消息。
  【后天上午九点,带好五十万美元现金去中央公园】
  想了想,又加上一条。
  【你现在每骂我一句,就多加一万美元】
  这两条消息发过去,我的手机安静了很久,差不多半个小时过后,艺术生从麻醉中慢慢醒过来,我才再次收到薛建国的消息,十分简单的两个字。
  【收到】
  我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这个吝啬到极点的王八蛋,只有涉及到切身利益的部分才能让他听话。
  十月末的纽约已经半只脚迈进了初冬时节,我给艺术生找好护工,又留下一封说明所有情况的信,结清了医院的所有账单。
  踏出医院大门的那一瞬间,迎面而来的冷风灌了满怀,我手忙脚乱的裹紧外套,鬓边的发丝乱飞,手机铃声却在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季瑛给我的那个号码,我设置了备注“乔克”
  接通电话,一个沙哑还混合着口音的声音传出来:“嗨,账单发过来,提前说一声,我的咨询费很贵,季瑛会为你付钱吧?”
  我纠正他:“不需要季瑛,我自己有钱,如果你的保密措施做得够好,我可以付双倍的价钱。”
  对面的回复很快:“你是季瑛的朋友,我从不出卖自己人。”
  我补充:“我发给你的账目只能有两个人知道,你也需要对季瑛保密。”
  乔克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但或许还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在短暂的犹豫后答应下来:“好,我不会把账目内容向季瑛透露。你可以把文件发过来了。”
  薛建国公司的账目是我从他书房的保险柜里偷出来扫描的,这么重要的东西被任何人发现都是麻烦事,所以我根本不敢通过社交软件传输,只能采取最朴素的方法,存在u盘里随身携带。
  我在输入框里打字。
  “今晚零点我们见一面,当面把文件给你。”
  消息很快显示已读,乔克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包。
  第49章 少年季瑛
  凌晨的街头一片安静,我在边缘社区的便利店前见到了乔克。
  这个街区的路灯不知道多少年没人维护更换过了,昏黄的光线把一切都笼罩上一层黄昏的色调。
  便利店的店员懒散的戴着耳机刷手机,这个时间几乎看不见客人,我算是个另类,买了杯咖啡坐在店内的椅子上慢慢喝。
  手机时间显示跳到零点的那一刻,便利店门铃一响,有人推门进来。
  那是个看上去憔悴邋遢的黑人男子,穿着在黑夜里看不出颜色的卫衣,随着他走进便利店,同时带进来一股劣质电子烟和植物提取物混合在一起的古怪甜味。
  值班的店员瞬间打起精神,警惕的看了男人一眼,在这个社区内,治安状况可并不值得信任。
  男人拿了一个三明治,又在收银台前的货架上随手抽了一管口香糖,示意店员结账。
  两样东西一共五美元,男人从口袋里掏钱结账,从一个精致的和他全身打扮格格不入的钱包里,用抑制不住生理性颤抖的手指取出五美元放在柜台上。
  会住在这个社区里面的人大多都没有稳定的工作和固定的收入来源,所以基本不用钱包,有多少花多少,活一天算一天。
  这个男人是少数会用精致钱包凌晨来便利店买东西的人。
  男人走出便利店前,转过头看了我一眼,似乎是确认我的身份。
  他在便利店门外,就着路灯昏黄的光线撕开三明治的包装。
  我确定他就是我要找的人,起身把难喝的咖啡随手扔进垃圾桶,推门走出便利店,站在他面前挡住路灯的光线。
  “你好,乔克,”我伸出一只手:“我是安迪,我们通过电话。”
  乔克从三明治里抬起头看着我,脊背挺直,十分熟练的伸手和我握了握,我注意到他的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充满了红血丝,眨眼频率也有些异常。
  我想起季瑛先前和我说过的话,他经历过一次失败的自杀,虽然没死成,但药物成瘾很严重。
  我不太信任这个瘾君子,但现在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把一直攥在手心里的u盘拿出来:“这里面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账目,我怀疑其中有偷税漏税的问题,需要你帮忙找到确实的证据。事成以后,我按市面上会计最高咨询费的双倍给你。”
  乔克用那双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看着我,点点头:“好,你什么时候要?”
  “后天上午八点,32个小时以后。”
  乔克难以置信的看向我:“你这么着急?”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直接说:“你就说能不能接这个活吧。”
  乔克锲而不舍:“你这么着急想要找偷税漏税的证据干什么,上赶着要去威胁勒索别人?这件事季瑛知道吗?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随口说:“朋友。”
  “不可能,”没想到乔克斩钉截铁地说:“季瑛不可能会为了普通朋友冒这么大的风险,她就是个不愿意和任何有可能违法乱纪人员扯上关系的三好公民。”
  我被他问的有些烦躁,反问:“你这个居无定所的流浪人员不也是她的朋友?”
  “我们现在不算朋友,”乔克说:“我这样的人对她而言算个污点。”
  听他这么说,我倒是好奇了,原本打算给完u盘就回去,但现在我倒是想多留一会儿。
  我追问:“为什么?”
  乔克狠狠咬了一口三明治,嚼着食物的时候瘦削凹陷的面颊看起来才正常一些。
  “五年前我还在华尔街工作,负责一个只对部分客户开放的私募基金,季瑛也有一笔一百万的资金在里面。”乔克充满红血丝的浑浊眼球颤抖两下,继续说:“那段时间股市的行情很好,好到我几乎丧失了理智,杠杆越加越高,越加越高……最终,啪!”
  他伸出手做了一个坠落的手势。
  “因为我的一意孤行,一夜之间损失七百万美元,我知道,我的职业生涯已经因为这个不可挽回的错误走到尽头了,我甚至觉得,我的人生也已经走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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