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别读了!”薛时绾拉着我忘楼上跑:“赶紧追上去呀,你不想知道你爸妈要聊点什么吗?”
我其实不是很想知道,我不喜欢爸爸,更不关心他要说什么,但既然薛时绾好奇,我就和她一起上了楼。
爸爸和妈妈在客厅里说话,我就把房门稍微打开一个缝隙,和薛时绾一起偷听。
“那个,院里最近的下岗名单下来了,”爸爸的声音中透露着一种小心翼翼:“副院长器重你,今年评副高的名额也给了你,三十岁就能评副高的工程师,你是头一个,他们都说,你现在就是院领导面前的大红人……”
妈妈冷冰冰的打断:“季向东,你有话直说吧。”
从门缝里,我看见爸爸局促地摸了摸鼻子,犹豫一会而才说:“我就是觉得,你在领导面前有面子,能不能帮我说说,把我从下岗名单上面拿下来?”
“不能,”妈妈的拒绝很干脆:“下岗名单是院里面定好的,我改变不了。”
爸爸急了:“怎么会改变不了呢?领导现在多器重你啊!你要是开口,这是肯定能办下来!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高中学历,现在外面的好工作都只要大学生,我这个高中学历只能去工地上搬砖……”
“你现在知道高中学历不够用了?”妈妈厉声反驳:“当初我就和你说过,未来电脑作图是大趋势,描图员这个岗位迟早会被电脑取代,可是你听了吗?我让你去读夜校,你嫌累,我让你学门外语,你也不愿意,时代在不断的进步,像你这样只想混吃等死的人,迟早会被时代所淘汰的!”
“是是是,我错了,我早就该听你的,我对不起你,”爸爸语气软下来,祈求着:“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好歹也结婚这么多年,你就当最后帮我一次,小瑛都这么大了,看在孩子的面子上……”
我凑近了还想听听妈妈到底会不会答应,但薛时绾却拉着我,不让我继续听下去了。
薛时绾把我带回她家里,她的卧室和姐姐共用,小小的卧室里除了一张上下铺,就是一个大衣柜。
我坐在薛时绾的床沿边,仰起头问她:“怎么不让我继续听了?”
“还不是为你好,”薛时绾叉着腰,故作成熟的说:“父母吵架,小孩子听见了会伤心,我这是为了保护你。”
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可是我爸妈从小就吵,我都已经习惯了。”
我这话是真心的,我早就习惯了爸妈的争吵,除了觉得烦,我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但薛时绾却好像误解了我的意思,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盯着我,眼神转变为同情,她家庭圆满,所以下意识就觉得我这个离异家庭的孩子是个小可怜。
她在我旁边坐下来,不由分说地拉过我的手,攥得紧紧的。
“以后你就是我身边最好的朋友,我保护你。”
第3章 武汉的小情人儿
我上二年级的那一年,爸爸还是下岗了,他拎着一包行李走出家属区的大门,那里早就没了站岗的哨兵叔叔。
家属区外面经常有各种小商小贩路过,夏天卖冰棍的小贩就用泡沫箱做成的保温箱,包上一层厚棉被保温,用小车推着叫卖。
妈妈顺利评上副高级工程师,提了副所长,还涨了工资,爸爸过去沾沾自喜的那“二十块钱”已经什么都算不上了。
二年级的那个夏天,我和薛时绾经常拿着父母给的零花钱,在家属区门口蹲守路过卖冰棍的小贩,那时候物价低,一毛钱一根老冰棍,两毛钱能买一根奶油冰淇凌,如果手里有五毛钱,就可以跑到县城里的冷饮店买一杯三个球的冰激凌,两个人一起分着吃。
我上小学的那两年,院里的各项改革接踵而至,家属区里面的人家来来往往,在最动荡的那个年代,有人欢喜有人愁。
但不管是下岗还是改革,对于我和薛时绾来说都太遥远,我们两个小孩每天的任务只有上学,放学写完作业就是凑在一起玩,玩到晚饭的时间,妈妈就直接去薛时绾家里叫我回家吃饭。
只要是工作日,我和妈妈的晚饭就是院里的大食堂,但改国企后,或许是为了节源开流,食堂的菜一天不如一天,不仅荤菜少了,素菜里面的油水也少了。
薛阿姨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她不上班,每天都有时间去菜市场买菜做饭,每次妈妈来叫我回家吃晚饭,她都会劝我们留下来一起吃。
“就是添两双筷子的事,都是邻居就别客气了,一起吃吧。”
薛阿姨身上的围裙还没摘,就直接上手将妈妈拉到饭桌旁边,强硬的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来,主动把一双筷子塞到她手里。
妈妈被这一套连招搞得有些措不及防,刚想开口婉拒,薛阿姨不容拒绝的眼神就看过来,最终妈妈只能把想说的话都咽回肚子里,轻声对我说:“小瑛,一会儿记得谢谢薛阿姨留我们吃饭啊。”
我一边帮着薛阿姨将炒好的菜端上桌,一边笑着告诉妈妈:“嗯,知道了。薛阿姨做饭比食堂的大师傅好多啦。”
圆形的饭桌上,我左边挨着薛时绾,右边挨着妈妈,对面坐着薛阿姨和薛时绾的姐姐。
妈妈看见只摆了五个凳子,开口问:“薛所不回来吃饭吗?”
薛叔叔的职位比妈妈更高,是设计院一所的所长,妈妈只是二所的副所长。
“他出差了,不在家,说是这周六才回来,”薛阿姨招呼着妈妈:“你别管他了,他一大老爷们在外面饿不着,咱们在家里把自己喂饱最重要。”
桌上有一盘红烧鸡翅,薛阿姨隔着半张桌子,夹了两个鸡翅,一个放进我碗里,另一个放进薛时绾碗里。
我啃着鸡翅,听见妈妈说:“出差?今年院里效益不好,好像也没接什么外地的活,薛所是去哪儿出差了?”
“武汉。”
薛阿姨说:“他这两年经常去武汉出差,说是有个什么长期项目在武汉,反正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也听不明白,出差就出差吧,只要是别在外面瞎搞,我就随他折腾去。”
薛阿姨没察觉什么,但妈妈却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她手中的筷子停了两秒,若无其事的继续问:“晴姐,薛所升了所长,工资也涨了不少吧?”
薛阿姨名字里有一个“晴”字,家属区里相熟的人都叫她晴姐。
薛阿姨皱着眉头抱怨:“哎呦,按理来说是涨工资了,但院里效益不好,就算涨了也发不出来,能保证从前的工资水平就不错了。”
这下妈妈手中的筷子彻底放下了,她抓住薛阿姨的胳膊,声音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十分清晰:“晴姐,院里的工资一直在正常发,从来没有过克扣工资的事情。”
薛阿姨看着妈妈,眼神从疑惑转为错愕,最后是震惊。
“不,不会吧,可他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啊……”
话说一半,薛阿姨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她手里的筷子掉在桌子上。
我感觉到饭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扭头看向薛时绾,薛时绾也看着我,眼神迷茫。
两个七岁小孩看不懂大人复杂的眼神,我们转头看着薛时绾的姐姐,希望十四岁的初中生能知道点什么。
薛时绾的姐姐直接把话挑明:“妈,爸肯定一直在骗你,他每个月的工资没有全部给你,去武汉出差也是假的!”
薛阿姨的脸色几度变换,最终眼眶泛红,面色苍白,腾的一下站起来,筷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放。
“老娘倒是要去武汉亲自看看,这个王八蛋背着我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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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一大早,薛阿姨就买火车票去武汉了,临走前,她拜托妈妈暂时照顾薛时绾两天。
薛时绾的姐姐每天要在县一中上晚自习,可以留在学校吃晚饭,薛时绾就只能和我们一起吃食堂了。
食堂的饭菜比起薛阿姨的手艺差多了,薛时绾只吃了两顿晚饭,就苦着脸,翘首以盼薛阿姨回家。
我也盼着薛阿姨回来,但谁都没有想到,薛阿姨的确回来了,却是以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回来的。
那天我和薛时绾照常放学回到家属院,还没上楼,就听见楼上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音,还有好多人围着看热闹。
我听见有人喊“打架了,薛所长和太太打架了”,赶紧拉着薛时绾往楼上跑,小孩个子小,我们一下子就钻进人群,看清楚是什么情况。
我从未见过薛阿姨这样生气,她平时精心打理的卷发散开了,雪纺衬衫的扣子被扯掉了,总是带着温柔笑容的脸上此时却浮现出仇恨的神情,她揪着薛叔叔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一下又一下的打。
“……我十九岁高中毕业就嫁给你,帮你操持家务,帮你洗衣做饭,我还给你生了两个女儿!我也不求你大富大贵,我就想一家人在一起,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我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这辈子才遇见你这么个王八蛋!”
薛叔叔一边挣扎,一边解释:“小晴,这都是咱们两个人的事,有什么话回家说,你现在在楼道里这么吵,太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