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容瑟知道他为官清廉正直,哪敢受这一礼,立马起身匆匆上前将他扶起,叹道:“大人不必如此,本王今日重提旧案,就是不愿这桩冤案因什么皇家颜面石沉大海。”
  今日摆到明面上的冤案,让陆上谦对皇室嫡系失望透顶,如此平定天灾,是将百姓置于何地?
  “喻青州。”容瑟唤道。
  喻青州上前俯身,“臣在。”
  “你与陆大人一并彻查此案,务必助陆大人还霁州百姓一个公道。”
  喻青州微怔,长作揖,沉声应:“臣,领旨。”
  坐在龙椅上容靖被无视得彻彻底底,几次咬牙,终于忍不住开口:“就凭他们几个这几句话,就能断定霁州一定是冤案?未免太过武断!”
  容瑟冷笑觑他,“这不是正查着呢么,还没结案,陛下急什么?”
  “朕……”
  “陛下。”容瑟沉声,“事已至此,总要有个交代,知道本王为何让你多学学么?想做好皇帝,先学学怎么做人吧。”
  容靖彻底说不出话,甚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至少在今日之前,摄政王的名声在朝中都是个狼子野心的恶名,但今日之后,或许就不是了……
  连陆上谦都愿意跪他,三朝老臣认可了容瑟,也就代表以陆上谦为首的中立清流认可了容瑟。
  容靖恨得咬牙,却无可奈何,下意识看向群臣列队中的定北侯,他幼时就习惯了对梁慎予求助,先生考学问,不会,就梁慎予答,考武艺,不精,也是梁慎予替。
  但今日,梁慎予连个眼神都不曾给他,更没有像少年时一样帮他。
  容靖呼吸骤然滞住。
  他发现梁慎予在看容瑟。
  第38章 茭白宴
  从宫中出来后,容瑟走得四平八稳,直到进马车里,才骤然松懈下来,直接瘫倒。
  英雄没那么好当,哪怕早早做好谋划,容瑟还是紧张不已,在殿中斥骂全凭着热血上头,但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朝堂各家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陆上谦今日愿对他以礼相待,暗处却不知有多少官员恨不得把他扔下油锅。
  但解气啊。
  但是爽啊。
  容瑟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人嘛,可以安于现状,可以摆烂颓废,但是不能被恶心到眼前来还忍气吞声。
  他本意是想改变云氏兄弟背叛的剧情,但今日在宣政殿上,他的愤怒真情实感。
  靠原著的功劳,他只知道祝岚山是背后指使之人,却不知道这里头还有容胥的默许,本该以民为先的天子,却纵容朝臣冤杀百姓,身怀六甲的云梅氏被活生生吊死城楼,云何旭也未能逃过杀身之祸,光是听着就已经让人心惊肉跳。
  这就是圣人标榜的太平人间。
  容瑟真是想不通,容胥这么恶心的东西做皇帝也就罢了,容靖这么个深得真传的废物,真是原著里那个人美心善的主角受?
  必不可能。
  想法刚出现,就被容瑟压下去了。
  容胥别想名垂青史,容靖也别想安生做他的皇帝,他们做了初一,就不能怪别人做十五,容瑟绝不可能与他们和解。
  回摄政王府后,容瑟将几位人证都安顿在府中,暗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护着,饮食皆有专人照料,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毕竟今日这么一闹,祝岚山停职待查,难保不会有保皇派守旧派的官员们狗急跳墙。
  容瑟神清气爽,回头瞧了眼跟在身后的云氏兄弟和蓝莺,搓了个响指,“跟着我做什么?该养伤的养伤,该干活的干活,要紧的时候,都给我盯死了晋京的动向。”
  甩手掌柜理直气壮。
  云氏兄弟对视一眼,他们只以为仇人是霁州刺史,却不想还有祝岚山和先帝在其中,更没想到容瑟会暗中找好证人,在早朝上公然来了这么一出,堂而皇之将皇室与重臣的罪行摆到明面上。
  这就是看谁比谁更能豁出去。
  虽鲁莽,却有用。
  兄弟二人怎能不动容,忽然同时单膝落跪,恭恭敬敬给容瑟行了一礼。
  “谢——”
  异口同声一个谢字刚出口,容瑟就一手一个给捞起来。
  “事还没完呢,现在道谢早了点,再说,别动不动就跪。”容瑟看着兄弟两个,神态温和,强行压抑着欢喜,无比认真道:“这是你们应得的公道。”
  耶!
  只要云氏兄弟不背叛,蓝莺这小丫头也能安安稳稳在王府,死局虽然没彻底解开,但至少是不会众叛亲离了!
  “行了,我去做饭,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容瑟摆摆手,潇洒走向灶房。
  云初和云稚这才回头,两道锐利眼神直指蓝莺。
  蓝莺心虚,立刻解释:“你们看我干嘛啊,是主子不让告诉你们俩的,主子说了,这件事牵涉甚广,再说时隔这么多年,也不见得一定能找到证人,怕你们期待落空,也怕张海成察觉,只能用我手里走江湖的这群人暗中查,查了一个月,前两日才有消息,正好栖凤居对咱们用那些下三滥的法子,主子才想数罪并罚一击击破。”
  蓝莺最知道容瑟的顾虑,他担心云氏兄弟身在局中,关心则乱,也担心这件旧案不能给祝岚山定罪,从他知道栖凤居是祝岚山用来洗钱的窝点时,就故意让浮生楼与摄政王府撇开关系,引祝岚山上钩,从栖凤居入手整治他。
  并不算高明的手段,可容瑟足够耐心。
  云初哽住,他还没问,蓝莺自个儿就倒豆子似的说了个清清楚楚,这下装腔作势的责问也说不出来,他转头看看弟弟。
  云稚脸上也不似往日那般不近人情的冷淡,反而轻轻笑说:“小丫头也长大了。”
  “都知道瞒着哥哥们干大事了。”云初附和。
  蓝莺谦虚,“哪里哪里。”
  云初只笑:“厉害厉害。”
  说着上前摸走了蓝莺藏在袖子里的糖袋子,抛给云稚。
  云稚接下来收入衣襟,从容道:“好好养伤,这个哥哥替你保管几日。”
  蓝莺呆滞。
  蓝莺不敢相信。
  蓝莺指了指自己,悲怆道:“我为你们跑前跑后!你们就这么对我?”
  云初板起脸,冷冷一笑:“京兆府那几个虾兵蟹将怎么会是你的对手,你想跑,谁拦得住?好好反省吧你。”
  蓝莺一时无话,支支吾吾:“那不是,那不是为了钓出栖凤居……”
  云初冷道:“主子可没说让你拿自己当饵。”
  蓝莺被抓时容瑟的着急不是假的,他连先礼后兵都不在乎,直接带人打上门,还差点拆了京兆府,可见他没想过让蓝莺这么冒险。
  见蓝莺垂头,云初总结:“自作主张,合该受罚。”
  说罢转身离开。
  蓝莺瞄向云稚,讨好:“二哥……”
  云稚不为所动:“大哥说得对。”
  蓝莺:“……”
  冰冷冷的世界,冰冷冷的哥哥,没有一丝温暖。
  容瑟前脚刚进灶房,后脚梁慎予就进了摄政王府,定北侯近日常常上门,与摄政王府上四人同桌吃饭,连王府下人都习惯这位,将人请进来后,梁慎予自个儿就摸到了灶房去寻人。
  果真瞧见一身飒落黑衣的容瑟正切菜。
  灶房今日弄了几捆茭白回来,正好天热,容瑟这几日也因梁慎予心烦意乱,正好做点茭白清心泻火。
  只见容瑟利落将茭白刮去外皮,拿出一部分掏空,塞入肉馅,上锅去蒸。再取出几根雕成一朵朵兰花模样,焯水出锅,一大碗杨梅去核捣碎,加点姜末细盐,拌好后摆盘,往旁边一推,吩咐道:“拿冰室去冰一冰。”
  抬头,才瞧见外头站着的梁慎予,不由微愣。
  “定北侯,你怎么在这?”
  梁慎予还有些恍惚。
  早上还在朝堂指点江山痛骂群臣的摄政王,不过一个时辰,就在府中灶房忙忙碌碌,仿佛一下从云端进了人间,沾满烟火气。
  但无论哪一个他,都一样耀眼。
  片刻后,梁慎予回神,温声笑了笑,语气熟稔:“来看王爷今日做什么好吃的,好蹭一口。”
  容瑟看见梁慎予这张脸,就想起梦中在大雪里踉跄哀恸的少年。
  他们都曾如此绝望,又如此相似。
  和书中人面对面的感觉很微妙,尤其是梁慎予,这位大晋的传奇战神,晋北铁骑的统帅。
  也许是因原著中对梁慎予着墨许多,容瑟也是因为这人才看完整本书,如今他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或许没人记得定北侯少年时如何逼迫自己坚韧强大,但容瑟想,他可能永远忘不掉雪中少年的模样。
  “那就等等。”容瑟对他笑了笑,“还得一会儿才能吃饭。”
  他语气过于温和了,甚至带着些亲近意味。
  梁慎予一时间犹豫不定,不知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但今天容瑟看他的眼神都好像温柔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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