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黄氏见茶花昏迷不醒,命令孙姨娘带着两个小厮将茶花抛入河中,以绝后患。
  当初,谭瑾庸只给了茶花五十两银子,没有把卖身契还她,意在防范茶花日后反咬她一口。二人依旧是主仆关系,谭瑾庸在法理上处于有利地位。
  所以黄氏处理起茶花来,没有丝毫心理负担,哪怕东窗事发,也不用给她赔命。
  半个时辰后,孙姨娘回来复命,说一切已经处理妥当。
  裘智没想到黄氏还有这么雷厉风行的一面,说杀人就杀人。他震惊之余,追问道:这事谭大人知道么?茶花的尸体后来找到了吗?
  黄氏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讽刺:家里什么事瞒得过他去,他虽未言明,但心里肯定有数,没准还开心得很,感激我替他解决了后顾之忧。
  裘智暗叹红颜薄命,赶上了这么一对夫妻,谁都没把她当人看。
  想起茶花,黄氏脸上染上了一层阴霾,紧张道:茶花的尸体找没找到,我不清楚,半年后我们就调去锦州了。
  黄氏将当年的事和盘突出,仿佛卸下了背负多年的重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沉默片刻,眼中露出一丝苦涩,哽咽道:自从茶花没了,大姐生了场怪病,身体每况愈下。我知道这是报应,便一直吃斋念佛,没想到还是没逃过去。
  黄氏的遭遇虽然凄惨,但她亲口承认谋害茶花,裘智肯定不能放过她。当即命她签字画押,让人将其押送至县丞衙。又留了个衙役在谭家,监视王妈,以免她继续害人。
  黄氏毕竟是诰命夫人,裘智不好给她关牢里,就让衙役将她关在寅宾馆里。
  安顿好黄氏后,众人开始讨论案情。朱永贤问道:你们说茶花到底死没死?
  他一向对裘智以外的事都不甚在意,早忘了王妈是邵阳人一事,心中已经脑补了好几出大戏,诸如茶花如何易容潜入谭家,如何作案。
  裘智看朱永贤的表情就知他心中所想,不愿太打击男友,便委婉道:就算茶花没有死,这事也不是她下的手。黄氏对茶花恨之入骨,肯定记得她的模样。既然仆人中没有她熟识的面孔,那茶花应该不在谭家。
  这年代又没有整容技术,茶花还能换脸来复仇吗。
  话音刚落,门子匆匆来报,说黄师爷到访。周讷现在不敢劳烦裘智去县衙,又不愿自降身份来县丞衙,于是让黄师爷过来传话。
  裘智看了众人一眼,让他们先去忙别的事,然后让人把黄师爷请进到了三堂。
  黄师爷坐定后,看向裘智,斟酌道:裘大人,这案子您什么时候能破啊?
  裘智听后心下微奇,周讷之前虽然对自己不顺眼,曾骂过一通,但对自己业务能力一直比较放心,从没催过自己破案,今日怎么突然关心起案子的进展来了。
  裘智沉吟道:前些日子把折子递了上去,请求宽限两月破案,倒不着急。
  黄师爷见裘智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只得又解释道:不是说谭老太爷的案子,是谭大人的案子。
  谭瑾庸到底是正四品知府,死在宛平,要是破不了案,裘智有靠山,自是无虞,这口大锅最后就得周讷背。
  裘智听了恍然大悟,淡定地保证道:有眉目了,你放心,这几天一定抓到凶手结案。
  黄师爷看裘智成竹在胸的样,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这位县丞虽然私生活不太检点,但是办案是一把好手,没有出过纰漏,既然他说能破案,那就应该没问题。
  裘智本来打算派人去趟邵阳调查,既然周讷急着结案,便决定从王妈这下手了。
  黄师爷刚走,张捕头步入三堂,躬身道:老爷,赵大郎找到了。
  张捕头派了手下在医馆附近巡视,没几天就见一个男子带着个神志不清的女子过来看病。捕快上前盘问,那男子见到官差,立刻带着女子狂奔,捕快见他形迹可疑,就给扣下了。
  捕快问过医馆的伙计,得知男子姓赵,前些日子带着老婆来看疯病,今天是来复诊的。捕快估计他们就是赵大郎夫妻,便将两口子押解至县丞衙。
  裘智喜道:快点带上来。
  张捕头将赵大郎夫妻带上三堂,裘智打量了二人一眼,都是朴素的农民模样。
  朱永贤盯着堂下的女子,突然灵光一闪,问道:茶花?
  赵大郎本就心虚,见对方认出了茶花,心中一凛,知事已败露,不等裘智发问,便主动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茶花和赵大郎是同乡,二人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二岁时定了亲,打算长大后成婚。
  茶花十五岁那年,邵阳遭了大旱,地里颗粒无收。赵大郎的父母都被饿死了,刘家交不起租子了,被地主赶走了。
  茶花的父亲就是刘管家,他带着妻女以及未来的女婿,一起去永州零陵县投奔亲戚。
  刘管家的亲戚在零陵开了间牙行,给茶花介绍到了谭家干活。谭瑾庸时任永州同知,他家境殷实,零陵的房价又不高,便在外边置了个宅子,不住在县衙,整日看县太爷的脸色。
  刘管家和王妈去了一商户家里做工,刘管家替主人赶车,王妈做饭收拾屋子。赵大郎跟着一花农学些手艺,虽算富裕,好在几人都有收入,日子还算过得下去。
  转眼间两年过去,刘家省吃俭用,攒了些银子。刘管家打算替茶花赎身,回家和赵大郎成亲,一家人做些小买卖,不用再为奴为婢,看主家的脸色了。
  哪知有一日茶花突然哭着回到家,赵大郎看茶花衣衫凌乱,披头散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就知出了大事。
  茶花只是趴在床上哭,也不理赵大郎,他只得将王妈叫回家中。
  王妈见女儿这般模样,知道她被主家欺负了,愤怒之下拉着赵大郎去告官。告官得有状子,他们都不识字,只能先去城隍庙门口,找了个摆摊的讼师,请他写个状纸。
  讼师听了茶花的遭遇,连叹数声,摇着头道:这位太太,我看你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就别浪费这状子钱了。
  讼师心善,又颇有经验,知道茶花订了婚,勉强算的是有夫家的人。夫家上告,输赢在五五之间,全看银钱是否到位。
  只是不等开堂,衙役们就会先收戳记费、挂号费、传呈费、纸笔费等等费用,普通人家根本承担不起。
  而且律法规定,若家长奸家下人有夫之妇者,笞四十(注1)。此罪不重,可以花钱赎罪,谭瑾庸除了丢些面子,惩罚力度并不算大,茶花家恐怕会倾家荡产。
  王妈听了讼师的话,好似天崩地裂,茶花清清白白的女孩家,好好地去了谭家,被谭瑾庸那个禽兽给玷污了,谭瑾庸居然能逍遥法外。
  王妈不信这个邪,又询问了好几位讼师,得到的答案如出一辙,只能无奈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裘智看赵大郎说得义愤填膺,神色不似作伪,打断他问道:你说谭瑾庸□□了茶花,有什么证据吗?
  赵大郎吼道:当然有了,当时茶花死命不从,用头上的发簪划破了姓谭的胳膊。
  裘智立刻回忆起谭瑾庸手臂上的疤痕,忙追问道:哪只胳膊,上臂、下臂?
  赵大郎仔细思考许久,指着自己的右臂比划道:右边,大概是这个位置吧。
  裘智看他指的位置,与谭瑾庸胳膊上的旧伤位置相符,颔首道:知道了,接着说。
  过了两三个月,茶花月事一直没来,又整日恶心,忙找王妈商量。王妈是过来人,一听就知女儿是怀孕了。
  刘家告官无门,不能将谭瑾庸绳之以法,茶花又有了对方的孩子。王妈和刘管家商量后,认为谭瑾庸若是肯收了茶花,茶花后半辈子有靠,他们就认命了,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
  赵大郎坚决反对,两家本来说好了,茶花再干半年,攒些银子赎身离开谭家,与自己成亲。如今茶花有孕,赵大郎提议与茶花成亲,茶花生下来的孩子,他当亲生的一样对待。
  王妈和刘管家听赵大郎这么一说,颇有些为难。赵大郎知根知底,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茶花嫁给他,他们自是放心。
  可谭家有权有势,茶花要是能攀上谭家,生下一儿半女,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比跟着赵大郎吃糠咽菜要强。
  夫妻俩最后决定,茶花先去谭家碰碰运气,若能成为姨娘自然最好,要是不行就回家成亲。
  茶花念及谭太太平日里为人和善,又跟孙姨娘情同姐妹,鼓起勇气先去找了黄氏。哪知被黄氏打了一顿,差点被发卖了,反倒是谭瑾庸保住了她,好吃好喝地给她供了起来。
  刘管家自知对不起赵大郎,认他做了干儿子,打算拿积蓄给他重新说上一房媳妇。
  赵大郎虽是庄稼汉,但心里有几分小聪明。谭瑾庸官声一般,他不信对方会善待茶花。他心里只有茶花一人,料定她早晚要回娘家,因此不肯另娶,痴心一片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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