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这是他生命存在的痕迹。
  “他拿着一块尖锐的石子,割开了我的喉咙。”
  喉咙的皮肤很脆弱,石头尖端锐利,轻而易举就割开了他的喉咙,鲜血涌出。
  一下、两下……
  或许是他的血太湿滑,那个人握不住他的脖子,也有可能是因为对方第一次杀人,所以很紧张,一直在颤抖。
  总而言之,最后利落的割喉成了宣泄般的砸弄。
  “这就是我伤口的由来。”季听松感觉到怀里的人在颤抖,不由拍了拍对方的背,安抚道,“没事,我没事,不要担心。”
  谢春酌渐渐在他的安抚下不再颤抖,声音嘶哑,问:“……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为什么没死?”
  “我不知道。”说起这件事,季听松也觉怪异。
  “我当时应当是没了呼吸和心跳,否则那个人不会轻易放过我,离开山洞。但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就睁开眼醒来了。”
  还活着,也能动,他就积攒力气爬起来,去附近的村庄里求救,因此活了下来。
  “之前说还债,也是还当时救我的那家人的债,他们为了救我,花了大半积蓄,我总得还给人家。”季听松感慨道,“这一还,就是三年。”
  “期间我去官府报案,发现我秀才的身份已经没了,估摸着是那个人顶替了我的身份活下去……后面我便成了黑户,在当地单独入了户口,成了独户。”
  “说来也是好运,当时遇上的县令大人品行高洁,得知我本是秀才,却莫名没了功名,便向上级上书,特例让我进行考试,从而拿回了秀才的功名,才得以参加本次的科举。”
  季听松轻笑:“虽前尘不利,但后事总有贵人,也算是否极泰来了吧。”
  他语调故意放轻松,去逗弄一言不发的谢春酌,却没想到对方沉默片刻,仍问:“为什么你不去找……杀了你的人报仇呢?”
  季听松微怔,随后叹口气,道:“他估计也是穷途末路,所以才想要杀我,夺取身份,况且他也没有食言,帮我把我娘送回了家乡。”
  “你怎么知道他把你娘送回了家乡?或许他半途把你的东西扔了也不一定。”谢春酌冷漠道。
  季听松以为他在替自己不平,心下柔软,“从他顶替了我的秀才功名便能得知,他必定没有这样做。”
  “况且……”
  季听松不想说,即使对方杀了自己,他却仍然莫名其妙地起不了半点仇恨的心思,于是只含糊道,“没有他,我恐怕当时也没机会送我娘回去。”
  “我不是还答应了他,可以让他拿走我身上的任何一样东西吗?”
  季听松笑:“我当时,也确实只剩下一条命了。”
  “……蠢死了。”谢春酌冷不丁评价。
  季听松眨眨眼,在黑暗中装傻,把自己往谢春酌怀里挤,“……嗯,我蠢死了。”
  三年前的季听松十九岁,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条命,靠着送娘回家,拼着一口气,所以也不在乎自己到底会不会死。
  三年后的季听松,幸运地遇到了谢春酌,他想,自己这条命就算再烂,多少也要活下去,这样,才能看着他。
  看着谢春酌。
  看着这个自己心悦的人……
  季听松下意识想与对方再靠近些,结果头一抬,脸被狠狠推开。
  季听松猝不及防,脑袋弹射撞到地面,发出“咚”的响声,他拧起眉,倒吸一口气。
  但很快,他这口气就吞下去了。
  因为,谢春酌捧着他的脸,凶狠地咬住了他的唇。
  第141章
  这个吻来得凶狠而突然, 与本人唇瓣的柔软相比,简直算得上粗鲁。
  季听松在短暂的怔愣后,立刻抱住对方的后背、后脑勺,反客为主, 混着血与灼烧般的热气在彼此口中蔓延, 延生出一种独特的、只属于彼此的气味。
  山洞内用以取暖的火堆终于在无人问津中彻底熄灭, 只余留火星干柴的灰烬在散发着最后的气息, 但依旧没人在乎, 这里唯二的两个人, 都已经完全沉浸在与彼此的纠缠当中了。
  “……呼……”
  “……啊……”
  谢春酌只觉身上的温度更热了, 热到了一种几乎无法喘息的地步。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高烧的缘故, 还是因为季听松。
  在季听松身上,他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被巨蟒缠绕的窒息感。
  当季听松的唇从他的唇, 到他的脸颊、鼻尖、眼睛、额头, 再顺势而下,亲到了脖颈、锁骨, 鼻尖将轻薄的衣衫蹭开,亲吻单薄的胸膛。
  雪白细腻的皮肤贴着整张脸,湿的唇落在皮囊上,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痕迹。
  季听松忘乎所以, 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此时到底是自己在发热, 还是谢春酌的热意传递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当谢春酌不禁用力抓住他头发往后拽时,他还是停下了动作,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逾矩。
  季听松动作一顿,微微起身,抚过对方被汗打湿的长发。
  他在黑暗中注视着怀中人。
  夜色深沉, 月光却明亮如新,倾斜着落在山洞内,最后迫于山岩的遮掩,在他们不远处停下。
  靠着这一点光亮,季听松看清了谢春酌绯红的脸颊,因痛苦和愉悦蹙起的眉头,湿润的眼睫……那双叫他每每看见,心头都荡起涟漪的双眸似是含着千言万语,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的愉悦并没有让他的理智全失。
  季听松的理智也像是因此被牵扯回来。
  “……抱歉。”季听松吐出一口浊气,帮他掩起敞开的衣衫,汗水自额上流下,“……我是逾矩了。你在生病,我不该趁人之危。”
  季听松苦笑:“……我知道你是在可怜我,不过不必如此。”
  嘴里说着不必如此,可手却还没从谢春酌的腰背上放下。
  “我没有可怜你。”谢春酌在他逐渐平缓的呼吸声中,突兀开口。
  季听松禁锢着他腰身的手臂用力,声音嘶哑,双目如炬般紧紧盯着他,“你说什么?”
  谢春酌不耐地重复了一句:“我没有可怜你。”而是……在偿债。
  在给予报酬,在……等待时机。
  无数的答案在谢春酌口中,吐不出来。
  也不必吐出。
  因为季听松已然再次吻了上来。
  这次不比前面的克制与沉迷,季听松呈现出了极其强烈的渴望与喜悦,仿佛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浑身的血液都为此额沸腾。
  他贪婪而渴望地品尝着得到的宝物,没有丝毫的顾忌。
  谢春酌只能被迫承受着他的力气,闭着眼睛,任由他摆弄。
  在最后一刻,他听见季听松俯身而下,在他耳边问:“可以吗?”
  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技不如人,须得偿还。
  谢春酌微微掀开眼皮,半阖着眼睛睨了他一眼,黑暗中,那双眼睛显得如此明亮,像是夜空中的一点星。
  汗水从对方的下颌处滑落,滴在他的胸口,有些凉。
  谢春酌没有回应,而是再度闭上了眼睛,然后迎来了中秋夜里的第一场雨。
  ……
  下雨了。
  柳夔斜斜得靠在窗前的榻上,庞大的蛇尾随意地摆放,银白鳞片像是湖面上荡开的水花,熠熠生辉,占满了屋子里的大半位置。
  他看向窗外的雨水,起初是一滴,然后是两滴、三滴、四滴,最后连成片,被风稍微一吹,便如珠帘般叮叮咚咚地摇晃起来,发出悦耳的响声。
  雨雾遮掩了天上的明月,圆月模糊,却依旧散发着光亮。
  柳夔盯着看了几秒,低头看自己手里雕刻好的半人半蛇的自己,再看了看旁边的木雕,是一个巴掌大的,模样精致的小人儿,要是旁人瞧见了,定能一眼看出这木雕就是谢春酌。
  不仅如此,木雕长长的头发上还雕刻了两只圆乎乎的猫耳朵。
  柳夔一直觉得,如果谢春酌是妖,那肯定是一只娇气又要强的猫妖。
  狸奴狸奴……
  这名字多适合他啊。
  但谢春酌肯定不承认,说不定还会生气地瞪他,嘴里骂“凭什么把我比作畜牲?!”。
  哎呀……多不大度,还顺嘴把身为蛇妖的柳夔给骂了。
  柳夔时常觉得自己脾气太好了,要不然谢春酌怎么敢在他面前那么放肆呢?
  可是有什么办法?他的人,无论如何,他都得宠着,护着。
  等他位列仙班,他定然也是要将谢春酌一齐带走的。
  他们要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也不知道谢春酌现在怎么样了,到了哪里,有没有想他呢?
  今天可是中秋夜啊,是团圆的日子。
  柳夔倚靠在窗边,伸出手,不一会儿,微凉的雨水就积满了他的掌心,像是一捧小水泊。
  谢春酌谢春酌谢春酌……
  好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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