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谢春酌垂着头,在袖袍之下的手攥紧,旁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心想是高兴傻了,闻玉至看破不说破,脸上盈着笑,侧头在他发上吻了吻,恍若他才是今日婚宴的主角新郎官。
  师尊在众人之间看着,蹙眉说了句什么,谢春酌听不太清,抬睫看去,只看见对方白茫茫的银白眼瞳似乎闪过不悦的光,随后就提着魂灯离开。
  这场婚宴也就此作罢,前人未死,后人怎么能再婚呢?
  待他再回神,已是回到了自己的山头院中,红艳艳的喜事窗纸与纱帘,屋内龙凤烛台孜孜不倦地燃烧着……这是以前闻玉至送他的人鱼烛,被他报复性地拿出来当做新婚的烛火,如今却也被闻玉至提起来,端到床前桌上来,映照出他茫然苍白的美丽面容。
  “卿卿,一别多年,你想过我吗?”闻玉至坐在他身侧,已然沐浴完毕,一身白寝衣,乌发湿润,面颊红润,俊美非凡。
  可他握着谢春酌的手却那么冰冷。
  谢春酌动了动唇,勉强勾出一个笑,声音轻如鸿毛:“当然想。”
  “是想我死了的样子吗?你说,是我活着好看,还是死了好看。”
  闻玉至忽然较劲儿起来。
  怎么样都不好看,丑死了,要说这么好看,碎尸万段看不出样子才好看。
  谢春酌死死抿紧唇角,低着头一言不发。
  而闻玉至看着他,又不说话了,抓起他的手开始摁着,强迫他抚摸自己的脸颊。
  一下又一下,温软的掌心触碰到面颊皮肤,醉人的香气袭来,闻玉至不由眯了眯眼睛,松开手,骤然笑了一下,道:“来,你试着打我一巴掌。”
  谢春酌怔愣,难以置信地看他,而后在他含笑的注视中,绷紧身体,下定决心后,几乎没用一点力气地在他脸上,相当于抚摸地拍了一下。
  “卿卿,我跟大家说,是你杀了我好不好?”闻玉至乌黑的眼眸盯着他看了几秒,缓缓勾出笑。
  谢春酌猛地抬头。
  “然后他们会把你逐出师门,废掉根骨,你成为凡人,我就把你掳到秘境里,让你做我的鼎炉……”
  闻玉至凑近他,鼻尖耸动,嗅闻,吐息幽冷,像鬼,像怪,不像人。
  他攀附住谢春酌薄薄的肩膀,指腹摁压住那美丽的骨头……他的卿卿,没有一处是不美的。
  顺着往下,战栗的身躯,胸膛、腰肢、小腹……
  “我要日日夜夜让你下不来床,将你灌满,再让你怀上我的孩子……”
  “你做梦——!”
  响亮的巴掌应声响起,这次不比上次,谢春酌暴怒下扇出的一巴掌,将闻玉至扇得摔在床上,唇角流出鲜血,滴在红艳艳的被褥,宛若晕开的黑点。
  谢春酌站起身远离几步喜床,急促地呼吸着,一时间又怒又怕,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惶恐不安萦绕在他心间。
  因为他知道,闻玉至说的都有可能变成真的。
  他现在获得的一切都建立在闻玉至身上,无论是活着的闻玉至,还是死了的闻玉至。
  他就像贪婪的小商贩,为了赚钱,用尽所有手段力气,获得了机会,将机会利用完之后,杀死,钉入地底做地基,再在其上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
  假若地基坏了,没了,那么他的一切也终将倒塌。
  “哈哈哈哈哈哈……”
  闻玉至趴在床上哈哈大笑,疯子似的,笑完了仰躺在床上,擦掉唇角血渍,凤眼微眯,半撑起身子,用手撑头,歪着头笑:“好!好——!这才是我的好卿卿,你若是怕了我,我还要为此而难过呢。”
  “……”
  闻玉至有时候真的会叫人很想掐死他。
  谢春酌不知道是松口气还是憋口气,总之,他不想再和闻玉至纠缠下去了,至少这一天这一晚,他想逃离,他要好好想一下要怎么处理一切……
  “可是我说的不是假话。”
  在他的手触碰到门时,身后的男人话音变了。
  他慢悠悠地笑:“卿卿,你真的太不乖了。”
  人鱼烛的烛芯发出“啪啦”类似于炸火花的响声,屋内一片安静,闻玉至坐起身,贪婪又湿冷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背对着自己的人。
  他的卿卿啊……
  他卑鄙可恶的卿卿啊……
  “玉至,我错了!”
  怀里飞扑进一团秀骨玉质的美人,滚烫湿润的泪水滴落在闻玉至的脸上,噼里啪啦地像是在下一场未眠的雨。
  美人面白如玉,眼眶湿红,花瓣般的唇发出动听可怜的哽咽。
  “我在秘境中了幻镜,我以为是你不要我了,背叛我了,所以我一时情急才对你动手,我最爱你了不是吗?你知道的。”
  谢春酌拉起他的手,抚摸自己遍布泪水的脸颊,打湿的睫毛一簇簇地粘结,上抬时可怜可爱地要命,小小的一张,花似的脸。
  “我在宗门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你爱我,我怎么会杀了你呢?”
  “那你为什么不叫人救我呢?”闻玉至的拇指轻擦那双美丽的,极其会骗人的眼睛眼角,轻轻地说,“卿卿啊,你还要跟别人成亲,你知道我的心有多苦吗?”
  “我……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想变成凡人……”谢春酌哭得更厉害了,他骑在闻玉至腰上,解开簪子,丝绸般的长发披散而下,在龙凤烛台光照耀下,恍若惊世艳鬼。
  “我没有和叶叩芳发生过关系,是师叔他们怕我太伤心给我找的,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谢春酌细软的腰肢伏下,捧着闻玉至的脸,吐气如兰,“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唇将落未落,诱惑着,勾引着,让身下人受不住地服从。
  闻玉至没有说话,随意搭在谢春酌腰肢上的手骤然发力,禁锢着,翻身而上,随后低头咬上那嫣红的唇,享受甜美的花汁。
  ……
  龙凤烛台光满堂,红帐翻滚玉如膏。
  非也非也,醉是美人宵。
  “……不要告诉别人……”美人哭饶,勾着人脖子哀声求。
  舌尖舔过脸颊,再冷的寒石也要为面前的一切化为春流水。
  “一切,都听卿卿的。”
  夜色如水,屋内热如春,烛光映夜,于门外投出一片暖光。
  暖光下,有人屹立在前,身后却是月光,如霜雪凝聚于身。
  风吹过,掀起一角红袍。
  许久,待屋内哭声渐停,月光才终于和烛光相融。
  第4章
  “谢师兄,您在想什么?”
  询问声将立在廊下的美人唤回神。
  此时正是午后,日光正烈,飞崖山正对着圆日,一切被照得亮堂,小弟子看着眼前的谢师兄回头朝他看来,莹白美丽的一张脸,乌发束起,眉间带了几分忧色和憔悴,光一照,简直就像一触即碎的琉璃。
  小弟子心中悸动,声音放得更轻了:“这里太阳大,不如回内里,免得晒到您。”
  “你这话说得,你以为谢师兄跟我们一样是刚开始修炼的新人呀?谢师兄修为深厚,怎么会怕这点日光呢。”
  一旁的女弟子昂着头,走到谢春酌身边去,揽着他的臂弯,依偎着撒娇,“谢师兄,下午你会去回慧堂吗?你都好久没有去教课了,大家都很想你。”
  谢春酌平日里约莫七日一次前往内外门分别讲课和指导弟子,在宗门内颇具好评,毕竟漂亮又友善的大师兄,没有人不喜欢。
  今日是第八日,一些弟子们没见他前往,不由自主地想起前段时间婚宴上发生的事,便不约而同地前来寻人。
  来的是两名内门弟子,外门弟子无事不得进内宗,只得叫二人帮忙顺带表达对谢春酌的关心。
  “我下午会去的。”谢春酌不动声色地挣脱女弟子的手,转身缓缓往前走去,“昨日修炼时有所顿悟,所以一时忘记了今日要去看你们。是我错了,我该叫人告诉你们一声,免得你们跑来找我。”
  两名弟子跟上他,一左一右,叽叽喳喳地说话,无不是敬佩和倾慕。
  谢春酌微笑着听他们说话,不时说一句,二人便得了圣旨般雀跃不已。
  只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前方不远处的红衣人影站定时,谢春酌脸上的笑不知不觉掉下去,而在他身旁的两人却眼前一亮,齐齐喊了声:“大师兄。”
  来人正是闻玉至。
  闻玉至着红袍,戴玉冠,白面含笑,迎面走来,两名弟子便快步上前见礼,围着说话。
  他们还未进宗门前便知道闻玉至的大名,三岁引气入体,踏入修仙道,而后一路修炼,十六岁便结了金丹,弱冠时,已踏入虚神镜,成为数一数二的修道者,且是天下有名的剑修。
  更别提他的师尊还是半步成仙的天下南災仙尊。
  若不是后面南災仙尊又招收了谢春酌为徒的话,闻玉至就是仙尊唯一的徒弟,此身份之尊贵,天下无人不知。
  总而言之,首席大弟子,万人敬仰的大师兄,没有人会不想要和他更亲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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