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β101区,穿过一片蜿蜒的平坦车道,来到三山环抱的汀白港,陆庭深将车停在了这里。
白风铃在这里郁郁葱葱地开了遍地。
蓊郁的松林环抱着一栋巨大的白色建筑,江风送来清新的风铃花香,这让陆庭深想到了他的omega父亲,白鹤。
他的信息素是白风铃。
这座疯人院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阴森冷郁,阳光明媚地投落下来,落在如茵的草地上,泛着金黄色。
草地上往来穿梭着一身洁白的护士,蓝白条纹的病人。
陆庭深要往那栋白色的主楼去,一定要穿过这片延绵到后山松林里去的大草坪,在一堆嘿嘿玩闹的精神病人里,他正常到几乎不正常。
能在草坪上自由玩耍的,都是没有危险的病人。
这些病人的脖子上都带着厚厚的抑制项圈,在草地里开心地打滚,玩闹,都是成年人,嬉笑玩闹却像一群三四岁的小朋友。
这场景,别提多诡异了。
他路过的地方,病人都懵懵地看向这个衣着与他们所有人都不同的外来客。眼神或恐惧、或懵懂,胆小的躲起来,胆大的跑过来。痴傻的目光打量着他,陆庭深不习惯,走在草坪汀步之上的脚步不由加快了许多。
“先生。”在一群巨大的红伞白杆蘑菇小房子旁,一名beta女护士及时将围观陆庭深的病人哄走,礼貌地叫住了他,“请问您是哪位病人的家属吗?有什么可以帮您?”
陆庭深停下脚步,微微眯了眯眼,道:“299,是你们这边病人的床号么?”
女护士答:“是的先生。您要找299号床病人的话,他在最西边的大楼7楼,您可以询问楼层的分管医师。”
“谢谢。”
陆庭深抬脚欲走,却被蘑菇小房子里忽然钻出来的病人拦住了去路,顺带吓了一跳。
他是四肢并用宛如小狗一般窜出来的,动作太快,陆庭深差点踢到他。
他坐在地上,抱着一只蜜糖罐,抬头看见这个高大的alpha,漆黑的瞳仁剧颤了一下,旋即放下蜜糖罐,一把抱住了陆庭深的脚。
陆庭深眉头一蹙,挣了半天没挣开,又不敢太用力怕伤着他,低头打量这个漂亮脆弱的omega,但确实面生。陆庭深遂蹲下来,语气平淡但不冷:“你认识我吗?”
omega打量了他很久,垂下眼眸,从外套口袋掏出好几包曲奇饼干塞到陆庭深手里,礼貌地说:“给你吃饼干。”
又抱过蜜糖罐,指了指罐口:“蘸,蜜糖……好吃。”
陆庭深呼吸一滞,不知道这个omega为什么要拦着他,他明明不认识他。不过……他的头发是银色的,长长地束在脑后,乱糟糟的,发色倒是和早已死在那场爆炸里的爸爸一样。
但这个人怎么看也不是自己的爸爸,别说长相没有丝毫瓜葛,就这个年纪都不对,他看起来分明与他同龄。
陆庭深没有兴趣吃他的小熊曲奇饼干,这样会显得他很幼稚,把饼干又还给他:“你自己留着吃,我不吃,谢谢你。”
omega慌乱地抱住了他,抱着他的小腿小猫一样蹭蹭。
“……”陆庭深有些不耐烦了,他没兴趣陪这个傻子纠缠,“放开我。”
“吃饼干……”omega举起那一把小熊饼干,往他面前一伸一伸,“吃饼干……好吃的饼干,好吃的。”
陆庭深无奈,拿过一块饼干撕开包装纸,一口塞进嘴里,咀嚼吞下肚去:“我吃了,你放开我行不行?我还有事情。”
“嘿嘿~”omega很高兴,松开他的手又顷刻拉住他的胳膊,把他往边上的蘑菇小房子里拉。陆庭深很高,一米九三的身高,那个矮小的蘑菇洞只到他的腰。陆庭深不敢太用力怕伤了他,就被他半拉半拽地拉到了蘑菇洞里。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omega笑吟吟的,蜷在他身边,挨着他的肩,又从外套口袋掏出两根棒棒糖,笨拙地剥开包装纸,往陆庭深的嘴里捅。
“……”陆庭深很不耐烦,更不想吃这个傻子的东西,谁知道这是糖还是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身为一个有教养的正常人,陆庭深即便不耐烦也按捺着心情,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把棒棒糖拿在手里,整个人缩在这个逼仄的蘑菇洞里,连腿也放不直,深吸了一口气,耐心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秘密?”
omega的眼睛亮亮的,扳住他的胳膊,像是怕被被人听去似的,凑到他耳边:“我!是!你!爸!爸!”
“……”
陆庭深忍无可忍,一把推开了他:“疯子。”
omega被他一推,狠狠撞在蘑菇洞弧形的墙上,斑驳的朱红色墙皮掉下来,扑簌簌砸到傻子omega的银发脑袋上。
“啊……”omega伸手抓不住气愤离开的alpha,急得大哭大叫,“宝宝!宝宝别走!”
陆庭深气急败坏地从蘑菇洞里钻出来,四面八方的几个护士闻讯赶来,大惊失色:“先生——怎么了?”
陆庭深站起身来,指着蘑菇洞里爬出来的傻子omega,怒道:“把这犯病的傻子带走!”
白屠夫又来抓他了!
omega惊恐地捂住脑袋,拼了命往陆庭深身边爬:“宝宝!救我——他们要抓我……他们要电我!他们要强奸我!”
另一名beta女护士听了病人说出口最后几个字,如临大敌般忙向陆庭深走来,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歉然道:“抱歉先生——这名患者病情发得太过突然,是我们一时没有看护住,让您受了惊吓,十分抱歉!”
“我是你爸爸!我是你爸爸!”omega被后续赶来的医生钳住,摁在地上用束缚带五花大绑,尖细的针头在太阳下散发着恐怖的银光。
“不要!”omega尖叫着大声哭泣,“宝宝!我是你爸爸!”
陆庭深看向草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傻子omega,只觉得晦气,问道:“这疯子以前也像这样到处认儿子?”
护士窘迫地看了看地上挣扎疯叫的病人,这病人是她的管辖,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有责任。如果这位alpha先生追究起来,那么她难辞其咎。而这位alpha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护士焦头烂额地小声道:“真的很抱歉,先生,这名病人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我们这就带他回去强制治疗,给您带来的不便我们深表歉意。”
那罐蜜糖已经打翻在地,漫开一地粘稠,香味被太阳一晒就弥漫开来,有一种特殊的甜味,似曾相识。
但究竟怎么似曾相识,陆庭深想不起来了,也没打算想。
如果他仔细想一想,或许能想到小时候在陆家古堡里,自己常喝枫叶蜜糖水,古堡西边那一间小小的画室里藏着一罐枫叶蜜,那是父亲最喜欢的东西。
喜欢到他自己都舍不得泡。如果是他自己吃的话,每次只舍得用餐刀沾一点点,涂抹在面包上,尝一尝味道。
后来有一天,被陆庭深不小心打翻了。
“没事……宝宝。你没有伤到就好。”爸爸没有舍得生他的气,年幼的他也就不以为意。
只是一罐蜜糖而已。
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忘记了,就像堆在角落里蒙尘的旧物,他不需要,就根本懒得去翻。
闻讯而来的alpha医生拍拍傻子omega的脸,叹了一口气,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小鸟儿,你又不乖了。现在要送你去治疗了哦。”
陆庭深不以为意,转而向西边大楼走去。
标号299的床位上空无一人。
问了护士站的护士,说299下楼玩儿了。
陆庭深重新回到空荡荡的299床位前,在床尾的病号牌上看见一个名字,不是正经姓名,只写着小鸟两个字。
小鸟,不是刚才在草坪上拦住他的傻子么?
护士说,他来这里已经很多年,来的时候就已经精神不正常了,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一直说自己是只自由的小鸟,从此他的名字就叫小鸟。
陆庭深大老远来一趟,一无所获,烦躁的他准备下楼驱车离开。
只是在准备离开时的电梯口,忽然听到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宝宝!!!”
电梯门开了,陆庭深却没有迈进去,忽然心中浮起一个荒唐的想法,迈开长腿追了过去——
煞白的治疗室门口,陆庭深被阻拦在外面。
不多时,更加撕心裂肺的嚎叫从里面传来。这种尖叫在疯人院里时常有发生,医护都见怪不怪了,只觉得他们吵闹,熟练地戴上耳塞。
医院规定,治疗室前不允许有不相干的人员驻足,有一名医生走过来:“您是哪位病人的家属吗?”
那医生态度冷漠,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治疗室前不允许无关人员驻足,这位先生,如果您是病人家属,有主治医生允许探望的单子吗?没有的话,请您离开!”
陆庭深不为所动,径直问道:“里面的人是谁?”
医生冷哼一声:“先生,病人的隐私我没有义务告知您。”
下一刻,一把枪抵在了医生的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