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她伸手去摸,温暖的血液,混进满身雨水,沿着她的肩胛向下淌落。
她再迈开脚步,第二刀又捅了进来。
“都怪那个妖怪,故意陷害我儿子!还骗了我这么多年……该死的妖怪,该死的狐狸……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刀刃一次次刺穿她的身体。
唐砚青趴在地上,看着血红的液体在地板上蔓延,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像有人打翻了很多瓶指甲油。
她展开手掌,香囊躺在她的掌心里。
桂花被血浸透,原来会变得这样浓艳,彻底失去素雅的清姿。
……早知道就扔掉了。
唐砚青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第11章 消失的女人们。
颅骨被声音的牢笼囚禁。
钢铁铸造的庞然大物,高速撞向前方的挡风玻璃。
“抓紧扶手!”父亲吼道。
“阿青!”
母亲扑过来抱她,但在即将触碰到她的刹那,整个世界突然失去重力。
她听见尖锐的刹车声。
安全气囊爆开的闷响。
血滴落在仪表盘。滴答。滴答。
然后是漫长的,耳鸣般的寂静。
唐砚青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一时有些恍惚。
不算太久以前,她曾经历过和此刻一模一样的场景。
疼痛,昏睡,苏醒。
仿佛昨日重现。
耳边猛然响起女孩咋咋呼呼的声音,将唐砚青拉回当下:“师姐,你终于醒了!”
陆小葵心急如焚地凑到她面前。
“你饿不饿?要喝水吗?想不想吃苹果,我给你削!”
唐砚青的脑袋本来就昏昏沉沉,被陆小葵一吵,更是疼得快要裂开。
“你能不能先出去……让我安静一会儿。”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喉咙比沙漠还要干燥,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
“好,好,我马上就走!”
陆小葵嘴上答应得飞快,却又絮絮叨叨地叮嘱半天。
“水在桌子上,你一定记得喝,抽屉里有我买的饼干和蛋糕,我就住在医院对面的酒店,有什么事情,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要不是手背上还扎着留置针,唐砚青真的很想堵住自己的耳朵。
“出去。”她重复一遍。
“那你一定要记得喝水啊!”
好不容易才把陆小葵撵走,护士姐姐刚好进来给唐砚青换药。
“哎呀,你终于醒了,我马上叫医生来。”护士顺手收走她桌上的杯子。“水有点脏,我给你换杯新的。”
唐砚青点点头,动作拉扯到肩上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嘶……谢谢。”
医生向唐砚青说明了她的伤情。
好消息是,那个攻击她的老头完全不擅长用刀,只有一刀捅进了她的肩膀,没有伤到要害,其他都是些深深浅浅的割伤,目前看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警察下午也来了,找唐砚青了解当时的具体情况。
昏睡数天,受到袭击的记忆已经十分模糊。
唐砚青依稀记得,许如林捅了她很多刀,但又跟创口情况不符。警察说,可能是紧急情况下出现的记忆错构。
除了每天要赶陆小葵好几回,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唐砚青都在止痛药的帮助下打瞌睡。
她已经没有家人了,当然也不会有其他人来医院看她。
李明漪甚至连句关心也没有,只是发了条信息告诉她,那篇关于狐仙的论文不用写了。遇到这样的导师也是好事,受的这些窝囊气,至少能填平她小半生的业障。
而那个人……她试着不去想那个人。
醒来第四天的晚上,护士姐姐来帮她换枕头,唐砚青才发现自己枕头下压着的东西。
一个艳红色的小小的布袋,绣满缠枝莲纹。
唐砚青打开布袋,里头塞着一张折小的明黄色纸片。
她一层层展开。是一张符纸,画着倒钟形符箓,里头写着她和陆小葵的姓名,生辰。
唐砚青本科选修过道教研究,一眼就认出,这是一道和合符。
第二天一早,陆小葵照旧又来演戏,对唐砚青事无巨细地关心,给她买包子和热粥,问她伤口还疼不疼,又要去给她洗李子。
“别忙活了,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
唐砚青把那张和合符甩在陆小葵面前。
陆小葵一怔,开始慌张解释:“这是,这是我求的平安福,能保佑你快点好起来……”
“给我求平安,需要把你的生辰八字也写上去吗?”唐砚青问。
陆小葵急得连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却还是嘴硬不肯承认。
“不是的,学姐,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喜欢你。”
唐砚青不想浪费时间拉扯,干脆跟她直说。
说出口的话像一颗钉子,把陆小葵钉死在原地。
女孩的眼睛开始湿润。“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可以改的……”
“不用,你什么也不用改。”唐砚青尽可能直白地陈述真相。“这个世界上一定会有喜欢你的人,只是那个人不是我而已。”
陆小葵抬高音量,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可是柳姨给你那个香囊,不也是在你身上作法吗!凭什么她成功了,我就不行!”
唐砚青听得脑仁一跳一跳地疼。“你又知道什么?你长这么大还不明白吗,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凭什么!”
凭什么她莫名其妙被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捅刀子?
凭什么她全家都死了,留她一个人在人间苟活?
凭什么她爱上的人,偏偏是她不能爱的人?
真要问凭什么,她要问的才多呢。
陆小葵从没见过唐砚青真的动怒,呆站着看了她几秒,又哭哭啼啼地来拉她的手。
“师姐,求求你,给我个机会吧……我明明什么都做了……那个人明明说,只要听她的话,你就一定会爱上我的……”
唐砚青听出她话里的古怪。
“那个人?你干什么了?”
陆小葵捂着嘴。“不行,不能说,她会杀了我的……”
唐砚青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把话说清楚,谁会杀了你?”
“不行,不行……”
女孩更慌了,挣脱唐砚青的手,拔腿就跑。
唐砚青想下床追出去,一下扯到伤口,吸了口冷气。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陆小葵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从那天起,陆小葵再也没有出现,连手机都成了空号。
她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唐砚青把这个小插曲也告诉了警察,但看守所里的老头已经认罪,警察也没查出什么新的疑点。
往好处想,唐砚青总算得了清静。
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养伤,都是很简单的事。她多少算学过医,当然能照顾好自己。
她用爷爷留下的方子做了药膏,每天涂三次,伤口恢复得很快。那些最浅的割伤,几周时间就完全愈合,不见痕迹。
但暑假实在漫长。
她看书,看电影,打游戏,研究提前毕业的方法,努力用一切她能想到的闲事填满她的大脑。
填满大脑,就可以不再想起那个人。
不再想起那些隐忍而张狂的吻,不再想起女人如何温柔念诵她的名字,如何在她唇下喘息,汗水如何清透,如何淌过女人浮动的锁骨。
如何依偎,如何温存。
唐砚青也不明白,柳烬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来找过她。聊天窗口的日期,停在她受伤的那一天,再也没有更新。
也好。
这段错误的关系,就应该这样无疾而终。
不要细想,不要回忆,不要怀念。
睡不着就吃安眠药,一觉睡醒,又是新的一天。时间会治愈所有痛楚,就像抚平她背上的伤痕。
可是当唐砚青在一个最普通的下午,久违地骑上摩托车,想胡乱兜个风的时候,却又鬼使神差地拐进了槐树巷。
她不会停下来的,唐砚青决定。只是像风一样经过,绝不会为谁停留。
她没想到的是,客栈竟然没有开门。
在唐砚青的记忆中,无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这家客栈从来没有一天关过门。
她在紧闭的大门前停了下来,陷入片刻沉思。
……她应该给谁打个电话吗?
“姑娘,你别等了,”路过的邻居好心跟她说,“这家店快两个月没开门了,老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两个月前……恰好是她受伤的时间。
唐砚青又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确认客栈里头没有任何动静,这才下了车,从门口第三个花盆底下摸出备用钥匙,插进大门上的锁孔。
吱呀——
门板朝两侧滑开,她看见门里诡异的狼藉。
桌椅全都翻倒在地,各种瓷器的碎片散落其间,宛如飓风肆虐后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