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一定能看见。
“真的吗?!”苏拂苓仍然在笑,反复确定许易水是否真的喜欢她的礼物。
“真的。”许易水放下手,“你帮我戴上吧。”
“好!”
苏拂苓如同盲人摸象,摩挲着手触到木盒,再从里面拿出那条项链,又伸着手去摸许易水。
纤细的手歪了一点,摸到了许易水的胸口处,像是触电一般,又猛地缩了回去:
“对,对不——”
起字还没说出来,就被许易水一把抓住了手,放在自己的肩膀与脖子交界的位置。
“没事。”许易水道,“在这里。”
对于一个盲人来说,给绳子打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苏拂苓做得有些磕磕绊绊。
但是……
许易水微微低下头,看着正好垂坠在胸口正中间,半点歪斜都没有的吊坠。
闭了闭眼。
“好看吗?”许易水看向苏拂苓。
苏拂苓下意识扫了她胸口一眼:“好看!”
女子鼓着腮帮子,语气坚定:“我们易水,就算是戴红薯藤,也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人!”
马屁精。
红薯藤有一层筋膜,无聊的时候可以掐着它,弄成一截一截的,用筋膜连接成项链,打下很多小孩儿在跟着阿母阿娘到田间地头玩儿的时候,都会折腾这个打发时间。
许易水很想笑,也确实是笑了出来。
有时候她也挺疑惑苏拂苓的。
说她在演,偏偏又破绽百出,如果是梦境里的那个苏拂苓,完全是能够不露一丁点儿痕迹。
可若是说她演都不演了的话,偏偏她又仍然在各种缝缝补补。
苏拂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系好红绳的手放在了许易水的肩膀上。
“许易水。”
苏拂苓的声音有点轻飘飘的。
“以后每年……”
“以后的……”不知道是不是承诺太重,还是撒谎心虚,苏拂苓顿了顿,才又道,“以后的每年,我都会陪你过生辰的。
不信。
许易水在心里道。
脸上却笑:“好。”
她其实相信,这一刻的苏拂苓,是真的想要和她长相厮守,想要和她一直在上河村生活。
苏拂苓对她是真心的,此时此刻的承诺,也非常真心。
许易水从不质疑真心,可是她也从不否认,真心瞬息万变。
就像许易水从未提起,烂在肚子里的,在山洪来临的那一刻,阿母阿娘还有阿奶阿祖,一起将她放进缸里,护在最中央。
可是山洪覆盖住的之后,逼仄的泥浆空间里,许易水清楚的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扯她。
不知道是谁,但的的确确,是有人想要将她拉出去。
所以缸里最后也灌进了泥浆。
她非常非常确定,家人们是爱她的,不然不会一起护着她。
大抵,是因为在某一刻,死亡的恐惧,人性的本能,还是大过了那份真心的爱。
“喝蘑菇汤吧。”
许易水站起身:“你一定会喜欢的。”
“煮好了吗?”苏拂苓眼睛亮亮的,“好像还没有多久。”
“当然。”
许易水揭开锅盖,缭绕的水雾应声而起,带着鲜味儿的香气瞬间铺陈开来。
当然没煮好。
杂菌是不能盖着盖子煮的。
更何况还有见手青。
第64章 你们只能有一种死法,那就是给老娘做死!!!
被油酥过的腊鱼色泽金黄,香气四溢,外皮微脆,富有嚼劲,内里的鱼肉鲜嫩咸香,带着烟熏腊味特有的醇厚。
很香。
杂米饭有米香与各种食材交汇融合的质朴感,热气腾腾的饭粒,看着就让人下意识的想起,只有它才能够带来的,无比令人满足的饱腹感。
很香。
蒸蛋黄澄澄的,表面光滑如镜,泛着淡淡的水泽,一动碗就跟着一起轻轻颤动,弹性十足。
很香。
相比之下,杂菌汤的外表着实不大出色,汤汁有些混浊,颜色也灰扑扑的,又带着一点点褐色,奈何它的香气实在浓烈霸道,像季翠翠的阿母阿娘打她一样,不讲道理。
很多人不知道,不止艳丽华美的东西有毒,其实很多其貌不扬甚至土的掉渣,看上去十分老实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三道菜放在一起,杂菌汤丝毫看不出有致命的毒,它更像是这里面最朴实无华的美味食物。
伸出手摸了摸刚带上的如意项链,许易水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将饭菜都端上了桌。
“好香啊!”苏拂苓欢欢喜喜地坐在了桌边,她如今已经回提前拿好自己的碗筷,然后等着许易水给她盛饭菜了。
“先吃蒸蛋?”手里捏着木勺,许易水在汤和蛋之间徘徊不定,最终选择询问苏拂苓的意见。
反正饭菜都在桌上,死不死的,也不急于一时……的吧。
阎王殿也不赶着投胎。
“我想喝汤!”苏拂苓的声音里满是雀跃和期待,“这个蘑菇汤闻着好香啊!!!”
许易水:“……”
“好。”
有时候体力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按理说这个时候她应该是伤心难过的,许易水已经想象到了自己颤抖着手,将有毒的汤盛给苏拂苓,内心百转千回,又悲伤又怨恨。
可真到这个份儿上的时候,反而有一点平静。
手也非常的稳,就好像那是一份无比寻常的,从前盛过许多回的汤。
丝毫没有要手刃爱人,或者毒杀未来的帝王的恐惧。
大概是因为她已经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了吧。
从那个梦开始,从她留下苏拂苓开始,许易水就清楚的知道,如果苏拂苓行差踏错,自己早晚有一天,会亲手杀了她。
而且,自己的这条命,也早晚会赔给苏拂苓的。
红菇被煮之后会褪色,汤里最初有的一点粉红就是这么来的,鸡枞被煮之后反而有点变粉,这是被染上色了。
许易水的木勺子舀了两片黑色的蘑菇,那是煮过之后的见手青,她亲自采摘、洗净和切片的。
“笃——”
“笃——”
“笃笃——”
几乎同时,想起了三声木头被敲击的声音。
第一声是苏拂苓将筷子对整齐,捏住的声音。
第二声是许易水将盛好汤的碗放在苏拂苓身前的声音。
第三声,是敲门声。
许易水:?
“谁?”苏拂苓歪了歪头,探出脑袋。
许易水已经走了过去。
门外站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女生,穿着身米灰色的长衣,手里还提着一筐鸡蛋,又长又粗黑的头发扎成有些奇特的发型,是两股鞭子的模样,从耳朵的两侧垂下,直达腰际。
这样的人,村里只有一个——祝玛。
“怎么了?”这么些年,这还是第一次祝玛主动来找她,许易水有些惊讶。
“今天是你的生辰吧?”祝玛往前走了一步,进入草棚,看向许易水,然后将手里装着鸡蛋的小竹筐子往前一递,“生辰快乐!”
“呃……”许易水有些懵,以至于都没有反应过来还需要礼貌推拒一番,直接就接过了鸡蛋,“谢谢。”
“你不去把鸡蛋放着吗?”祝玛问道。
当然是要放下的。
“进来坐。”许易水点了点头,冲着祝玛招呼了一声,又转身去将鸡蛋放在柜子上。
在整个过程中,许易水的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就,村里一直不怎么联系也没什么特殊交往的巫医,有一天下着雨,忽然跑到了你家来递给你一筐鸡蛋,还给你祝寿。
这个事情……它是不是有一点子不对劲呢?
明明就是很不对劲!!!
许易水一边在脑子里想,一边还要分神担心祝玛看见没煮熟的杂菌汤,一边又被心里的那些压下去又蠢蠢欲动的,自己和苏拂苓的种种拉扯。
思绪已经有些堵得塞不动了,许易水转过身,发现祝玛已经站在了苏拂苓的身前。
还给苏拂苓塞了一个盒子,半个拳头的大小,白色的,圆形,似乎是瓷质的。其他的就没看清楚了。
祝玛的视线和许易水的视线忽然对上。
“这……”祝玛拍了拍苏拂苓的手,“这个你拿着擦手。”
许易水这才发现,苏拂苓纤细白嫩的手指,多出了几个红肿的水泡,右手食指和中指都有烫伤的痕迹。
“怎么弄的?”
话问出口,许易水又哽住了,因为只一瞬间她就想明白了缘由。
是因为她。
因为那碗长寿面。
“没事,”苏拂苓扯了扯袖子将自己的手盖住,脸上还是笑着,“祝玛这不是给我拿药过来了么。”
是啊。
她*的生辰,她要杀苏拂苓,苏拂苓给她煮长寿面还送她礼物,村里一向不近人的巫医,给她送鸡蛋,给苏拂苓送擦手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