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没吃饱?
  许易水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碗里还剩下的,顿了顿,三两口吃完了。
  给苏拂苓吃?不可能。
  饿着谁也不能饿着自己。
  下次再多做一点吧。
  “你……”听到许易水放下筷子的声音,苏拂苓抿了抿唇。
  “你能帮我洗一下头发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许易水说后天要带她去镇上。
  脸和身上她都自己尽可能摩挲着擦了,但头发,她确实有些无能为力。
  娘子顶着脏兮兮的头发,许易水会因为她被人笑的。
  已经因为她是瞎子被人嘲笑了。
  越想,苏拂苓的头越低。
  洗头发?
  许易水的脑海里,几乎是下意识的,浮现出了梦里花烛夜的那一幕。
  第9章 这是一个,非常任人宰割的姿势,像被钉在案板上的泥鳅。
  炊烟在灰蒙蒙的村庄里袅袅升起,一团又一团,像灶膛里燃烧的火苗。
  午饭有肉!
  苏拂苓坐在自己昨天得来的席子上,已经隐约闻到了空气里的肉香味儿。
  今天许易水会炕红薯杂粮饭吗?
  苏拂苓在想。
  不会。
  早饭煮了红薯粥,配着之前腌好的萝卜干吃,还炕了几个玉米饼子,中午许易水就不打算做红薯了。
  上次那块儿坛子肉还剩下三分之二,许易水将它们都切了。
  早上的时候就从已经晒干的木耳里挑了几朵出来,丢在锅里余热温出来的热水里泡着,这会儿已经发好了。
  许易水看了看量,觉得有点儿少,想了想,又去地里掰了些稍微嫩点儿的青菜叶子。
  田坎边长了几棵野葱,许易水直接挖了回去。
  洗干净的青菜梗和叶子分开,菜帮子切成片,待会儿和木耳以及坛子肉片一起炒,坛子肉本身就有咸味儿,都不需要再加盐。
  至于野葱,切成半指长的条,直接用豌豆酱拌一拌,淹上半个小时,就又是一道下饭的好菜!
  锅里的水烧开了,许易水准备淘米下锅,下意识地就想往里面掺上些杂粮,视线落在柴火堆边的苏拂苓身上,顿了顿,许易水手里的米斗转了个方向,又舀了兜稻米。
  罢了,今天就奢侈一把,吃大白米饭吧。
  稻米在水里煮上六七分熟的时候,就要过滤捞起来,然后上蒸格蒸熟,这样做出来的饭才是干的大白米饭。
  剩下的米汤许易水也没浪费,将先前的菜叶子切碎了和米汤一起煮,再加上一点点盐,就成了非常不错的菜汤。
  “谢谢。”
  热腾腾的饭菜摆放上桌,苏拂苓坐到桌边,手边就是带着暖意的竹碗。
  “吃吧,”许易水将筷子放在苏拂苓的碗上,“吃完我给你洗头。”
  灶里还有火,许易水已经把热水烧上了。
  “今日天气是不是不太好?”
  苏拂苓在风里闻到了泥巴的味道,这种味道,容易下雨。
  她的头发长,若是天气不好的话,晾干就需要花很长的时间了。
  许易水抬头,看了眼屋外的天,雾蒙蒙的:“还行。”
  明天可能要下雨。
  家里没有伞,倒是有件蓑衣,明天把斗笠带上好了。
  许易水想着,手下却没停下。
  水分两桶,一桶用来打湿头发,另外一桶用来冲洗。
  许易水将板凳搭好,再将羚羊蛋放到桌边:“可以了,你过来吧。”
  胸口的起伏暴露了苏拂苓内心的忐忑,伸着手往前,一步一步,试探着走近。
  腕上忽然多了只强有力的手,半拖半拉着她,引着她往前走。
  苏拂苓放松了一瞬,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大的恐慌感。
  这么近距离的许易水,她可以清晰地闻到许易水身上的味道,那是很熟悉的,太阳晒过的稻谷香,干燥的,炙热的,又带着大地的厚重,就像这个人一样。
  “停,”许易水开口,“坐。”
  苏拂苓便停下脚步,径直往下坐——
  “等等——”手腕上许易水扶着她的力将她拉住,“你转一下再坐。”
  一边说,许易水带着苏拂苓一边调整了身体方向。
  苏拂苓真的有点过分信任她了,让停就停,让坐就坐,都没有犹豫和试探是不是真的可以坐。
  “躺下吧。”
  借着许易水托着的力度,苏拂苓慢慢在板凳上躺了下来。
  板凳并不算宽,好在苏拂苓很瘦,躺着很稳当,只是许易水松手之后,有些没有安全感,板凳又不长,她的两只脚得分开落在左右两侧的地上。
  这是一个,非常任人宰割的姿势,像被钉在案板上的泥鳅。
  下意识的,苏拂苓有些抗拒。
  软绵绵的肉绷得有些紧,脖子直愣愣地梗着,让许易水想起了以前家里养的那只大鹅。
  等新房修好了,也养几只大鹅吧,还能驱蛇,苏拂苓最怕蛇……了。
  意识到自己想到了哪儿,许易水立马回过神,专注在苏拂苓的头发上。
  拆掉苏拂苓头发上带着泥点子的绑带,青丝便蜿蜒着散落进木桶里。
  洗头发的第一步,要先将头发梳顺,不然水容易打湿不进去,头发也毛躁着不好洗。
  许易水拿来了自己的梳子。
  许易水下手很轻,苏拂苓只觉得头皮痒乎乎的,耳边全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苏拂苓还是闭上了双眼,两只手僵硬地放在身体两侧,紧紧地扣住板凳。
  完了完了,她的头发肯定很脏。
  不知道有没有跳蚤。
  越想,苏拂苓的心里越羞耻,淡淡的绝望感上涌,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死在旱地上了。
  “你怎么又哭了?”
  刚将头发梳顺,手里拿着小葫芦瓢,正准备舀水浇上去的许易水,一抬眼就看见了苏拂苓白净脸颊上的两行清泪。
  从眼角都要流到耳朵里去了。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那两行水痕又添了几分汹涌。
  许易水:“……”
  长这么大,苏拂苓真的是她见过的最爱哭的人了。
  别家的娘子也没这么矫情啊。
  啪。
  脸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苏拂苓疑惑地伸出手摸了摸,松了口气。
  是一张帕子。
  这样,对方就看不见自己窘迫的表情了,苏拂苓在心里为许易水的体贴感到甜蜜。
  妻主就是这样的,粗中有细,是一个顶顶好的人!
  帕子并不十分硬挺,还带着点凉意和湿润,以及一股熟悉的属于许易水的味道。
  苏拂苓莫名觉得脸上有些烧了起来,这应当是许易水的帕子。
  早上还用它洗过脸的那种。
  许易水也松了口气。
  眼不见为净。
  没看见就是没哭。
  没哭就不用哄。
  嗯,她真聪明!
  温水浇在皮肤上,一股麻痒顺着头皮流淌开,后劲儿还带着微微的凉意,苏拂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看着白嫩脖子上鼓动而起的纤细的肌肉纹理,许易水顿了顿。
  好在,很快的,苏拂苓就适应了。
  整个人也在这种适应的过程中,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羚羊蛋是一种草,沾了水之后揉搓,会产生很多的白色泡沫,大家经常拿这种草来洗澡洗头和洗衣服。
  讲究些的还用淘米水和生石灰,或者管货郎买专门用来清洗身体和衣物的胰皂。
  许易水没那么讲究,能洗就行。
  苏拂苓的头发生得很好,浓密又黑亮,本以为乱糟糟的很难梳顺,但梳子一过去,那些结很轻松的就散开了,枝丫也迅速乖巧平顺。
  稍微麻烦一点的,也就是干涸了的泥点子。
  许易水低下头,稍微靠近了些,先用水润湿再梳。
  女孩儿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闻起来像是冬天腊梅枝头的雪。
  气味如人,苏拂苓如今虽然零落成泥碾作尘,但梅依然会再开,雪也依然会再落。
  只要时机成熟了,就依然是冰雪皎洁,高不可攀,独坐云端。
  许易水的头发就太黑硬了,杂草似得倔强。
  记得小时候和猴子她们一起玩儿,抓螃蟹烤来吃,结果不小心把夫子家的草垛给点了,她急着救火,头发被或燎了一大半,没办法,家里只能给她剪短。
  结果那头发,第二天一起床,直接炸得像屁嘣了似得,连累她被嘲笑了好久,为此天天跟别人打架。
  不过说起来,短头发其实还挺方便的,那一阵儿她洗完头发,出去晃悠一圈就能干得透透的。
  要不然新房搭柴楼的时候稍微搭高一点儿?
  到时候留个小窗子,洗完头发站上去,吹着风也能干得快些。
  不过……许易水忽然又想起村长的话。
  她要是把苏拂苓送走的话,村长到时候分开荒的田地,还能给她算两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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