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即便她这次不服药,也未必会有孩子,可只要她能放过这一次,都至少说明她犹豫过,动摇过,心软过。
可他失望了。
南星过来提醒他净手的时候,他亲眼见到她眼里闪烁的亮光。
所以他及时折返,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药便已经备好了。
她太残忍了,哪怕那么一丁点的希望都不给他留。
“季月欢,”他颤着声音开口,“我之于你,到底是什么?”
季月欢听到这个有些突兀的问题,表情有些怔忡,“什么?”
“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是作为我先爱上你的报应吗?你在乎季家人,在乎贵妃,在乎李修媛,在乎你的婢女,可你从不在乎我!为什么?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要由我来承担你所有的伤害!我明明已经不奢求你爱我了,可你有过哪怕一刻在意过我吗?!”
他好不甘心。
好不甘心啊。
他深深地闭上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滚落。
季月欢垂眸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不一样,祁曜君。”
祁曜君重新睁开那双泛红的眼,但此时,痛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溢的冰冷和恨意。
他一副想看她怎么狡辩的架势,冷笑,“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说过了,你和贵妃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同,我在意贵妃的生死,也从未漠视过你的生死,我可以为了贵妃直面皇后,未来某一天若是你需要,我也可以为了你把命都献上。”
若是平时祁曜君听到这样的话,定会欣喜若狂。
但此刻,他始终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心如死灰。
说什么把命都献上,那本就是她的诉求。
她一直想死,如今还企图以此作为说服他的筹码?
“季月欢,你是真的当我傻吗?”
太过分了。
她太过分了。
“我没有。”
她不接受这样的控诉,“祁曜君,不管你信不信,你在我心中的地位不比贵妃他们少半分,可是孩子不一样。”
她说到这儿,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眸低垂。
“有了孩子,意味着我要承担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我连我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一塌糊涂,又有什么资格去为另一个生命负责?我已经很痛苦了,为什么要再让一个孩子来干预我的人生?一旦它降生,我就必须顾好它的冷暖,怕它生病,怕它难过,甚至天天提心吊胆怕它被人算计……”
季月欢越说表情越是痛苦,“凭什么呢?仅仅因为它从我的肚子里出来,我就要负担这一切吗?可我的人生谁来负担?”
那是连她都不曾体会过的母爱,却要她给予另一个人?
太可笑了。
祁曜君大概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心头软了几分,但他仍掐紧了掌心。
“你有这些顾虑你通通可以告诉我!不需要你负担这一切,我会照顾好它,你可以把一切都交给我……”
“然后呢?”她打断。
祁曜君一怔,“什么……然后?”
“然后它就会知道它有一个管生不管养的母亲。祁曜君,我不要那样,我不想变成我最讨厌的那种人,我也不想我的孩子重走我的路。”
她不想变成郑曼,更不希望祁曜君变成另一个小老头。
“祁曜君,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季月欢,就够了。”
第495章 找个地方埋掉?
祁曜君心头泛起细细密密的钝痛,不发一言。
季月欢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其实你如果想要孩子,这宫里许多人都可以为你生,何必执着于我呢?我知道你近几个月都一直在我这里,可你没必要为我做到这份儿上,我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你的忠贞,所以你……”
“够了!”
祁曜君终于忍无可忍,厉声打断。
是,她是从来没有要求过。
但祁曜君知道,一旦他去找了别人,那自己在她心里,便和她在另一个世界那令人作呕的生父无异。
届时,她便彻底不会再爱他了。
虽然,她也从未爱过。
可祁曜君不希望有朝一日,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对自己的憎恶。
说到底都是他画地为牢,咎由自取,他也不求她认可,她非要说出这种冷冰冰的话来伤他的心吗?
“我需要想一想,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他转身,踉跄着离去。
季月欢张了张嘴,可到底没有挽留。
她想,或许祁曜君根本就不理解她口中的“这个世界有一个季月欢就够了”是什么意思,毕竟她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过去,所以他会拂袖离去也不奇怪。
可她好似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就这样吧,他总会想清楚的,然后冷落她,疏远她,一切回归正轨。
如季月欢所料,那天之后,祁曜君再没来过未央宫。
季月欢则照旧看看书,晒晒太阳,闲暇时和母亲她们说说话,再去逗弄一下可爱的小兔子。
或许她和祁曜君的关系,便到此结束了。
宫中渐渐开始有流言,连她母亲都听到了些许风声,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季月欢摇了摇头,不想让母亲担忧,只说没事。
其实情况已经比她预料的要好得多,至少祁曜君没有再用季家人的命威胁恐吓她。
眼下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直到正月十五这日,她睁开眼,却感觉房间里站了个人。
她猛地坐起身,发现是一身便装的祁曜君。
“醒了?”
见她睁眼,祁曜君的下巴点了点衣桁,那里放了一套崭新的衣物,“换上,走吧。”
季月欢不太懂这消失了十来天的人,忽然出现就让自己换衣服是个什么操作。
“去哪儿?”
难不成对她忍无可忍了,准备找个没人的地方埋掉?
祁曜君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淡淡的。
“今日上元节,是曜京最热闹的时候,晚上还会有焰火,你应该会喜欢,带你去逛逛。”
季月欢搭在被子上的手蜷缩了一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语气迟疑:
“你……想清楚了?”
看着不像啊……
“没有。”他否认得干脆。
他是帝王,是天之骄子,哪怕能理解她的选择,也暂时没有办法迈过心里那道坎。
“那你……?”
“上元节每年就那么一次,不想你错过。这件事可以先放一边,不冲突。”
季月欢怔怔地望着衣桁上那套湖蓝色绣银丝暗纹的衣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被上的刺绣。
祁曜君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连发丝边缘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怎么?”他察觉到她的迟疑,微微侧首,“不想去?”
季月欢抿了抿唇,终于掀开锦被下床。
殿内铺满暖玉,所以就算赤足踩上也没事,可祁曜君余光瞥到,还是下意识皱起眉。
张嘴想说什么,到嘴边又闭上,别开眼,只当没看到。
季月欢换好衣裙,回身时再看祁曜君,发现他今日穿了一身靛青色常服,腰间只悬了一块白玉佩,素雅得像个富贵人家的公子。
两人衣着颜色相近,莫名有点情侣装的意思。
她没怎么梳妆,只是让腊雪用一根银簪将头发简单挽了一下。
“好了,走吗?”
祁曜君迈开步子径自往外,才踏出门槛,又陡然顿住。
季月欢猝不及防下意识磕到他背上,“哎哟”一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怎么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微微的鼻音,有点可爱。
祁曜君今日意外地话少,也没回答她,只是兀自回寝殿,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件雪狐毛滚边的斗篷。
换做往常他大概回为她系上,眼下只是递给她:“穿上。”
季月欢顿了顿,还是依言披上斗篷,跟着他穿过重重宫门。
祁曜君步履稳健,却始终与她保持着半步距离,既不会让她跟不上,又不会显得过分亲近。
季月欢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宫门外早已备好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祁曜君扶她上车时,指尖在她手腕上轻轻一触便迅速收回,仿佛被烫到一般。
马车内空间不大,两人并肩而坐,膝盖偶尔相碰,季月欢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以往两个人独处,负责牵起话头的一直都是祁曜君,而今他忽然沉默,季月欢有点不习惯。
“我们去哪儿?”她小声问。
“东市。”祁曜君目视前方,“那里最热闹。”
噢。
也听不懂。
马车穿过清晨的街道,季月欢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
晨雾中的曜京城正在苏醒,街边小贩支起摊位,早点铺子冒出腾腾热气,市井的烟火气逐渐具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