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他只想要她好好的。
  如今祁曜君也说,他什么都不要,只要她活着。
  何其相似的两句话。
  她甚至记得祁曜君当时的眼神,坚毅得像是在跟神明起誓。
  那目光极具蛊惑力,可季月欢当时的大脑实在混沌,她不敢在那样的状态下作出任何承诺。
  所以她跟祁曜君说,她想喝酒。
  可她没想到祁曜君会用那样的方式给她酒。
  酒喝到了,躁乱的思绪被酒精强行镇压,她恢复了片刻的清醒,理智也将她先前所有的恍惚感击碎。
  但紧随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因为没有了迷雾的遮蔽,她终于看到了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从头到尾,它一直沉寂在那里,没有出现过一丝一毫的波澜。
  太晚了。
  祁曜君的出现太晚了。
  她没办法信任祁曜君这样一个与她毫无干系的陌生人会一直对她好,连谢宇这样的老好人都会疲倦,更何况祁曜君从来算不上好人。
  他可是原著里光凭智慧就可以算计整个朝堂的帝王啊。
  可提起原著,季月欢就会想起原著里她最欣赏祁曜君的一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作数。
  她总记着古代帝王君心难测,却似乎总是忘记,祁曜君这个皇帝当得一直都跟别人不一样,他不是从勾心斗角的夺嫡战里厮杀而出的最后赢家,他只是一个因为经历过乱世所以想给百姓一个安定的有志青年,刚好有能力,刚好有智慧,又刚好有命坐在了那个位置。
  她险些忘了,祁曜君,是可以被信任的。
  为着这份信任,季月欢决定努力一下。
  于是她发了疯地回应,主动烧起一把火。
  可她还是错了。
  烈火的温度没能融化她冰封的心,反倒让某些萦绕在她心中本就摇摇欲坠的信念,彻底坍塌。
  他们分明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她与他紧紧相拥,可季月欢却越来越清醒,她闭上眼尝试去感受,可无论她怎么努力,感觉到的始终只有胸腔处那颗平静到如同死去的心脏。
  巨大的悲哀铺天盖地袭来,季月欢只觉得难过,为祁曜君难过,更为自己难过。
  她跟祁曜君说,他选了一条最难走的路。
  她说,救她,很难,与天斗,很难,要她爱他,更难。
  而祁曜君三言两语便试图将她的顾虑打消,他说他是这里的王,他比天大。
  季月欢恍惚间想起来,是的,在这书中世界,他确实是唯一的王,而她似乎也有了不一样的人生,有疼爱她的父母,有无底线宠溺她的兄长,有忠心的丫鬟,如果将她的过去与现在进行对比,她就像是拿了逆天改命剧本的主角。
  她也确实不需要努力,她没有向上爬的野心,但作为嫔妃,位分不论再低在这古代也大小算个编制,她完全可以躺平。而祁曜君这个皇帝,足够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她好像真的可以什么都不做,也能活得很好。
  可越是这么想,季月欢的内心就愈发绝望。
  因为她发现即便如此,也依旧无法唤起她的求生欲。
  哪怕如今剧情崩坏严重,好似预示着她的死亡也并非百分百,给了她一丝看见未来的可能。
  但季月欢对那虚无缥缈的未来毫无兴趣,相比之下,她更期待那场注定的死亡。
  察觉到这一点的季月欢,泪如雨下。
  不是祁曜君的问题。
  太可笑了,她怎么会觉得她内心的死寂是出于对祁曜君帝王身份的不信任?那分明是她的思维触发自我保护机制,在潜意识地帮她推卸责任。
  真相是,祁曜君不论是皇帝,是王侯,是世家公子亦或少年将军,她都不可能信任的。
  所有问题都出在她自己身上。
  那条路上最难的,既不是命,也不是情,是她自己,爱无能。
  这个爱不是指情爱,是更广泛意义上的爱,是……她对这个世界,爱无能。
  更悲哀的是,这一点,她偏偏无法诉诸于口。
  否则她无法解释清楚自己爱无能的原因,因为那和她目前这具身体的背景相违背,除非她讲清楚自己的来处,可这种事情又太荒谬,有她脑子不好的前提在,祁曜君多半也只会当她说胡话吧。
  而且,祁曜君这个人,太固执了。
  她不说还好,他稀里糊涂也无从下手,相反,她说得越多,他越是觉得还有机会,他会针对她的每一个问题去思考解决办法。
  那也只是浪费时间。
  她已经耽误了谢宇十年,还要再耽误一个祁曜君吗?
  季月欢发着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过去多久,才似乎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呢?
  季月欢浑身一僵。
  她意识到那均匀的呼吸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她缓缓抬眸,恰好和祁曜君那双幽深的眸子四目相对。
  第240章 幽默
  “你……”
  季月欢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方才一动不动,也没闹出过动静,不可能是她吵醒了祁曜君。
  可他依旧睁开了眼睛,那只能说明,他从一开始就没睡。
  祁曜君低叹一声,却只是开口说,“这么巧,你也没睡?”
  季月欢嘴角抽了抽,“你这是哪里学来的幽默方式?”
  “不明显吗?”
  季月欢:“……”
  哦,是她。
  “你捡点儿好的学。”季月欢伸手戳着他的肩膀指指点点。
  祁曜君静了静,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似笑非笑,“比如?”
  “比……”
  季月欢才吐出一个字就噎住。
  她还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优良品质。
  沉默几秒,季月欢垂下脑袋往他怀里一缩,“睡觉。”
  祁曜君的声音在她头顶幽幽传来,“那可不行,朕要是学了你睡觉的本事,大曜就完了。”
  季月欢又抬起头,凶巴巴地瞪他,“我是让你睡觉,不是让你学我睡觉!”
  祁曜君好脾气地道歉,“噢,那看来是我理解错了,我以为你在回答我的问题,原来没有。”
  季月欢:“……”
  他真的是在道歉吗?怎么听起来像是指责她顾左右而言他。
  季月欢气闷地用脑袋瓜撞了一下他的胸口,“祁曜君,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她撞的这一下不痛,反倒让人心头发痒。
  祁曜君环在她腰上的手转而贴着她薄薄的背脊,将她按进自己怀里,不再给她留下乱动的空间,哑声道:
  “只是有时候讨厌吗?那看来更多时候,我很得你喜欢?”
  季月欢:“……祁朝纪,我要是有你这个理解能力,我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没受过九年义务制教育的都这样吗?非负数那就一定是正数?
  “嗯,那就多学。”
  季月欢:“……”
  她感觉祁曜君真的进化了,这人以前明明没这么能说会道的。
  她有点怀念那个被她三言两句怼到哑口无言的祁曜君了。
  见她鼓着脸颊盯着他,祁曜君有些手痒,抽回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脸,“生气了?”
  季月欢拍掉他的手,不说话。
  祁曜君点头,语气变为肯定句,“生气了。”
  季月欢简直想翻白眼。
  这人大半夜不睡觉搁这跟她讲废话呢?
  又听他不紧不慢地问:
  “生气的话,心情是不是就没有先前压抑了?”
  季月欢一顿。
  确实,有了祁曜君方才这一番的插科打诨,先前那种被浓稠的绝望包裹的窒息感,似乎已经离她很远了。
  愤怒和绝望哪一个更容易被消解?
  当然是前者。
  也难为这男人能想出这么另类的转移她注意力的方式。
  季月欢随手抓过一缕他胸前的长发,拿在指尖把玩,垂着眼眸也不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压抑?”
  “能感觉到。”
  祁曜君笑了笑,只是那笑声实在寥落,“季月欢,你仿佛有一种能将情绪具象化的能力。”
  “嗯?”
  季月欢手上的动作一顿,微微仰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情绪具象?她怎么觉得他这个描述倒是挺抽象的。
  “你装得很完美,眼帘没有无意识地颤动,呼吸也均匀得像是熟睡已久,如果不是我感觉到你周身弥漫而出的绝望气息,我可能真要被你骗过去。”
  他斟酌着措辞,仔细描述自己的感受,“像是……像是你将那一份绝望具象成了一种疯长的藤蔓,我分明看不见,却能感觉到那藤蔓在你周身缠绕,我若再不想办法把你拉出来,你所有的生机都要被那藤蔓抽走了。”
  描述得很好,下次别再描述了。
  “原来我是藤妖。”
  “少给藤妖丢人了,”祁曜君捏她的脸,“人家藤妖变出藤蔓来都是勒死别人,你是闷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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