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南清喻直条条躺在江惟床上,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摆。
鼻息间都是江惟身上好闻的味道,感觉他越靠越近,把自己整个抱进怀里,仿佛雪山遇难的人抱着温暖的小动物,箍得发疼。
南清喻贴在他怀里,声音似乎不通过耳朵,而是通过胸腔的震动传递,格外清晰。
“哥。”
南清喻无法用‘幻听’欺骗自己,整个人更加凌乱。
——江惟你清醒一点!
你!哪来的!!哥!!!
第29章
江惟这场病毫无征兆, 而且来势汹汹。
十三年前那天,江惟突然收到父亲去世、南清喻消失的消息。
此后十年,他经常整宿整宿守在灵堂。废寝忘食再加悲伤过度, 导致身体大不如前。
直到南清喻重新出现,情况才有所改变。
纵然如此, 连日奔波和高强度应酬仍然让他无法招架。
今天,江惟按照原计划回家, 陪老爷子一起吃饭。
江老爷子前后有三个儿女, 长子早逝, 次女志不在此, 幺儿不太成器。
兜兜转转, 老爷子只能把所有的希望, 寄托在与长孙身上。
江惟确实出众,出门在外从未给他丢过脸。
可江老爷子内心,始终有个结, 逮到机会就旁敲侧击。
“我听手下人说, 你要把名下一半财产给那个野……野性难驯的小子?”
江老爷子话说到一半, 见江惟面色不悦,硬生生改口。
江惟没接话。
南清喻脾气好,性格温吞, 哪里跟‘野性难驯’四个字沾得上边?
江老爷子没听见回应, 便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气得撂了筷子吹胡子瞪眼。
“那小子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当初就因为他那个狐媚子的妈,你爸才……”
“我记得。”江惟打断,“我比你清楚。”
“既然你记得,就应该赶紧跟他撇清关系,怎么还纠缠不清?”江老爷子嫌恶地说, “不知情的外人看见,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弟。”
同样的对话重复太多次,江惟懒得回应,放下筷子整理自己衣袖。
江老爷子等十天半个月,才能跟他吃上一顿饭。
察觉江惟要走,他连忙挽留道,“爷爷知道你不爱听,咱们以后不提那个外人。”
江惟动作一顿,眼睫低垂,淡声说,“他是我家人。”
江惟最近才想通一个道理。
不做兄弟,也可以成为家人。
江惟离开祖宅,感觉身体越来越沉重,便让家里的司机送自己回去。
回到家,整个屋子空荡荡。
江惟体力不支倒在沙发上,几次想要联系南清喻,却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南清喻有自己的生活。
江惟这样告诉自己。
相处三年,他一直控制自己,疏远南清喻,尽量不干涉对方的生活。
其实,经历过那次意外和无望的十年,每当南清喻消失在视野中,江惟总会觉得惶惶。
唯恐某时某刻,电话再次响起。
告诉他,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南清喻’这个人。
宛如深深盘踞心底,挥之不去的梦魇。
这种情绪一旦开闸,便会吞噬理智。
江惟只好独自承受超过兄弟界限的分离焦虑。
或许因为发烧,江惟意识逐渐抽离,被拉到遥远的过去。
记忆中的少年人,跟南清喻刚刚认识不久,彼此都无法拿捏相处的分寸。
有次,江惟又因为无法接受新家庭成员,独自躲到深夜。
凌晨四点,南清喻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找到江惟,把他带回家里。
天蒙蒙亮,江惟开始疯狂打喷嚏。
刚开始,他以为南清喻嫌他烦,背后偷偷说坏话。
“阿嚏——!”江惟吸了吸鼻子。
南清喻端着牛奶进入江惟房间,发现他把自己缩成一坨疯狂打喷嚏,连忙过去摸江惟的额头,又撩起头发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他。
“吹了太久冷风,有点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
江惟躲开他的手,带着鼻音逞强,“要你管!”
也许,天意有意惩罚江惟的作死。
从那以后每次生病,都没有人在管他。
时隔十三年,江惟突然无比怀念当时,怀念在自己身边陪了好几天的南清喻。
执念太深,江惟听见有人来到自己身边,南清喻的模样一如当年。
“……哥?”
明明江惟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却还是叫了出来。
南清喻明显怔住,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吭哧吭哧把江惟扶回房间。
江惟恢复一些理智,意识到现在的南清喻真实存在。
又意识到,现在自己拥有某种特权。
神志不清是最好的借口,可以将想象与现实混淆。
模糊过去与未来,模糊兄弟界限。
为所欲为。
如果所有禁锢都不存在,他想对南清喻做些什么呢?
退烧药的药效发挥很快,后半夜,江惟清醒地睁开眼睛。
身上发了汗,衬衫黏在皮肤上不舒服。
他想去浴室冲个澡,刚准备起身,发麻的手臂被旁边人紧紧抱住。
南清喻睡得很沉,枕头早被挤到床下,上半身窝在江惟怀里蹭他的手臂,下半身晾在被窝外面,整个睡姿非常扭曲。
睡着睡着,感觉自己一直抱着的‘阿贝贝’要被抽走,南清喻胡乱哼唧着蛄蛹过来。
翻了个身,把左腿架在江惟身上,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
刚开始,江惟以为南清喻被吵醒了,还试图分辨他嘴里嘀咕什么。
听了一阵。
全是无意义的废话。
“先秦……文化起源……”
这是疯狂复习,背知识点背傻了的小鱼。
“椰子……糯米鸡……”
这是晚上没吃饭,做梦流口水的小鱼。
“殷妄……猫猫……”
江惟分析到这句,无意识皱起眉。
世界首富的大名,江惟自然听过。
可是‘殷妄’两个字,为什么会从南清喻嘴里冒出来?又为什么跟‘猫猫’联系起来?
南清喻说了几句梦话,蠕动着拱到江惟胸口,咯吱咯吱磨牙。
江惟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个坏毛病,轻轻把小鱼的卷毛脑袋挪到自己枕头上,试图纠正磨牙的问题。
结果南清喻挨到枕头,开始打呼噜,还把江惟给他盖得被子一脚踢开。
自从江惟懂事以来,就没有跟别人同睡的经验,哪见过这么难缠的鱼?
黑暗中,江惟沉默地盯着南清喻瞧了会儿,见他睡得昏天黑地丝毫没有清醒的意思。便把被踢开的被子拉回来,像渔网似的严严实实裹住南清喻,缠成一条毛毛虫。
南清喻左扭扭,右扭扭,没有挣脱桎梏,又开始说新的梦话。
“妖精。”
“放开我爷爷。”
大病未愈的江惟,疑似失去所有力气和手段,隔着被子抱住南清喻,慢慢睡过去。
清晨阳光照进房间,南清喻习惯性想要揉眼睛,却发现手抽不出来。
他眨巴眨巴眼,瞧见乍看挺熟悉,仔细观察却不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
刚睡醒的脑袋有些发木,南清喻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昨天哥哥发烧了,自己把他扶到房间里。
江惟烧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把自己当成谁。嘴里叫着‘哥’,还拉着南清喻的手不放他离开。
南清喻见江惟烧得厉害,快烧焦了,不放心病人自己呆着。
原本打算守在江惟身边,等他退烧了再走。
结果南清喻睡眠质量实在太好,才躺下就开始打哈欠,睡得比病人还踏实。
那么问题来了。
江惟呢?
小鱼裹在被子里,利用腰腹力量左右摇摆,挣扎着坐起来。
房间里只剩自己一个人,没有看见江惟身影。
“哥?哥!”
南清喻叫了两声,毫无回应。
想到江惟昨天病得那么重,南清喻立刻解除毛毛虫形态,跑进浴室和洗手间寻找哥哥。
卧室里没有找到人,南小鱼鞋子都顾不得穿,匆忙忙跑下楼梯。
跑到楼梯拐角,他从栏杆缝隙看见江惟,正从厨房出来走到餐桌旁。
餐桌上摆着两份早餐,不是南清喻擅长的那种‘三分钟不开火懒人早餐’,刚出锅的包子香味让小雨狠狠咽了下口水。
在这里住了三年,南清喻第一次觉得‘家’这么有人气,有烟火味。
因为江惟的变化,他们俩的房子变成真正的家。
江惟听到动静,抬头就看到南清喻蹲在楼梯拐角,眼巴巴拽着栏杆疯狂咽口水。
“吃早饭吗?”
“嗯嗯!”南清喻使劲儿点头。
“把鞋穿上。”
“好哦~”
南清喻飞快跑回房间穿拖鞋,然后哒哒哒跑下楼梯,生怕晚一点自己就吃不到了。